第392章 湘南烽煙

  王瑾囑咐過潛入香花嶺錫礦的胡興民,只要不碰上人命關天的大事,就不要去管,但是現在,顯然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了。

  胡興民正要上前干預,沒想到鬧出的第一條人命不是礦工的命,而是監工的命,一名礦工掄起鎬頭,狠狠地砸在了一個監工頭上,頓時鮮血與腦漿齊飛。

  胡興民認得這個礦工,他名叫謝長寧,是本省湘鄉縣人氏,平素為人最是懦弱,沒想到今天卻是他先動了手,一旁另一個礦工李夏說:「今天是他哥哥謝長生帶隊下井……出大事了,我去告訴劉大哥!」

  李夏是礦上的老人,沒過多久,劉新宇、郭子奴、劉秀宇、黃細雪、黃利宇、張大顯、張大元等一干礦工中的首領都被他找了過來。這些人不是礦主任命的工頭,而是礦工們自己公推的首領,雖然沒有真正的組織,但大家心裡都清楚誰才是頭兒。

  劉新宇等人趕到時,胡興民已經帶著眾礦工乒桌球乓地和監工還有礦主的家奴們幹起來了,胡興民帶來的這些闖軍兄弟和幾個狗腿子打群架,自然沒有任何懸念。既然謝長寧已經打死人了,他們也不必再手下留情,揮舞鍬鎬棍棒,挑著平素欺壓礦工最凶的人,招招猛擊頭部,當場便打死了四個。

  「快挖開!救人啊!」眾礦工顧不得別的,七手八腳地挖掘井口,營救井下的工友。劉新宇湊到胡興民身邊:「胡老弟,你平時辦事穩重,今天怎麼這麼胡來,這可不好收拾了……」胡興民獰笑道:「老子早就想弄死他們了,反正人已經死了,想想以後吧。」

  劉新宇的至交好友郭子奴說:「要我說,就算沒這事,我們也該反了。最近兩年礦主怕我們暴動,不敢打死人了,可病死的,礦難死的還是接連不斷。我們得病,還不是因為吃的差,礦難還不是因為這些黑心的東西催逼開工,又捨不得加固礦井。今年大旱,礦主見外面饑民多了,招工容易,反倒降我們的工錢。這些錢拿回家去,能買幾升米?我們這些光棍漢還罷了,家裡有老小的兄弟要怎麼活?昨天湘鄉縣那邊來信說,好些兄弟家裡都有人餓死。再這麼累死累活地下井,我們大家都是個死。」

  劉新宇對於現在的局面自然也是清楚的,郭子奴這話只是幫他下決心。劉新宇點了點頭:「立刻讓大元去聯繫李大哥和周大哥,準備動手。」

  在隔壁藍山縣的高良源、紫良源山區中,有以李荊楚、周龍宇、曾介奴、劉黑虎等人為首的一批綠林好漢,大部分是本地的饑民嘯聚山林。高良源的寨主周龍宇是漢人,紫良源的寨主李荊楚是瑤人,都曾經在香花嶺錫礦做過礦工。但是這兩位脾氣比較暴烈,受不了氣,幹了沒多久就跑去當土匪了。

  如今礦工們打死了礦主派來的監工和家奴,礦主是和官府有勾連的,此事必無法善罷。反正大家的生計已經快斷了,還不如趁此機會反他娘的。因此,高良源、紫良源這些造反經驗豐富的兄弟自然要拉來入伙。

  「還有個活的!」第一個獲救礦工被拉了出來。此時礦區的監工都已經逃走了,劉新宇讓胡興民和黃細雪帶人把守住各個出入口,已經完全控制了礦區。看著亂鬨鬨施救的礦工們,郭子奴說:「我們這些兄弟,殺礦主,吃大戶都行,可要是真和官軍當面鑼對面鼓地出兵見仗,怕是不成啊。」

  劉新宇說:「我們的兄弟里湘鄉人很多,湘鄉縣挖煤的江長子、邵章、李大用、李高峰、魏龍宇、顏繼惠,和我們頗有交情,既然湘鄉都餓死人了,他們應該也會起事,該和他們聯合才是。」

  郭子奴說:「單是這樣還不夠,我們臨武、藍山、湘鄉的礦工饑民起事,至少拉出幾千人的隊伍不成問題,可是這幾千人里,又有誰會打仗呢?」

  此時劉新宇和郭子奴沒敢太高估自己,根本想不到自己將來會成為擁兵數萬,威震四省的「巨寇」,能帶著幾千人打縣城就覺得很了不起了。這也是很正常的,李自成當年米脂起兵時,又何嘗不是這樣。

  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這些在造反行業里干出名堂的人,幾乎無一例外是從陝北起家的,有大量逃兵、驛卒、軍戶子弟這些受過一定軍事訓練甚至有的水平很高的人在早期入伙,所以很快就能和官軍叫板了。可是湘南地區則不同,大家在造反之前都是礦工、農民、獵戶、藥農,根本不懂得如何打仗。

  郭子奴說:「前不久,井岡山的王瑾和劉文煌派人來勸我們入伙,你覺得怎麼樣?」劉新宇說:「劉文煌的紅營名聲向來不錯,這個王瑾雖不知來歷,但劉文煌既然服他,想來也是個好的。最近他們下山打糧,深入楚境,剛剛在郴州斬殺了守備吳大鼎、把總何天柱。若是投奔他們,倒確實是一條出路,只是不知他們肯不肯要我們。」

  劉新宇的弟弟劉秀宇說:「這個不用擔心,我聽說最近他們廣開山門,招募人手,若是當過礦工的,還優先錄用。」

  王瑾知道,想要取得湘南礦工起義的領導權,就得在一開始便介入,否則等人家有了幾萬大軍,再想將這支軍隊變成闖軍的一部分就太難了。

  他上次返回河南時,又從河南調了一些闖軍老兵從商路分批南下,再加上附近饑民投奔,山上山下的兵力有了三千餘人,已經超出了承載力的上限。

  秋收一過,王瑾和劉文煌便留下孫可望、李文斌守衛井岡山,他們帶著主力兩千餘人沖入郴州境內打土豪。這次秋收的結果決定了湖南必然爆發大饑荒,如果香花嶺的礦工不起事,王瑾就自己組織饑民暴動。

  當王瑾接到香花嶺礦工起事的消息時,他已經連郴州州城都攻下了。湘南明軍的水平僅僅是比本地的瑤民厲害那麼一點,另一時空劉新宇在起義初期都能收拾掉不少。由於經費不足,各地的營兵都處在嚴重缺員的狀態,經過了和洪承疇、盧象升的戰鬥生存下來的老闖軍在連人數都有優勢的情況下對付他們,要是不吊打就沒有天理了。

  王瑾打下郴州之後開倉放糧,四鄉饑民應者如雲。歷史上的湘南礦工起義,組織能力十分低下,往往幾百官兵就能殺散幾千饑民。可如果有上千「老西寇」充任軍官,他們爆發出的能力恐怕就不是區區楚贛粵桂四省會剿就能解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