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軍集中力量,向蒙古兵狠打。這是清軍中最薄弱的一環,這些武裝牧民和闖軍打陣地戰,無異於自尋死路,若不是背後有八旗兵,他們早就崩潰了。
突然間,闖軍讓開了一條道路,放蒙古兵出逃,有三四百蒙古兵頓時從缺口沖了出去,闖軍又從左右夾擊,總共八百多蒙古兵,只有一百多人逃到了八旗兵的陣中,改充弓箭手,其餘的不是被殺就是逃散。
清軍本來也沒指望蒙古人的戰鬥力,對於他們的崩潰視而不見。這時清軍的援兵也趕到了,堵截吳善後路的闖軍也被內外夾擊。
清軍和闖軍都為對方的韌性感到驚訝。來援的清軍本以為能一舉衝破流寇的陣勢,和吳善會合,沒想到面前的敵人卻死戰不退。谷可成、武自強則為吳善堅持了這麼久還沒崩潰而訝異。
闖軍中有不少是新兵,還有不少甚至是前些天才抓來的趙大胤部的俘虜。但人是非常容易被氣氛感染的,既然身旁、身後的隊友都沒逃,他們縱然膽怯,也只能站在隊列之中,大腦一片空白地挺著長矛往前亂戳。
吳善意識到情況不對了,清軍的傷亡速度大大超出他的預期,這仗就算打贏了,回去也不好交代,眼見援兵沒有衝破包圍圈,他不敢再搞什麼中心開花,全力向後路衝擊,試圖與援軍會合。季思哈也顧不得紫荊關內的劉芳名,只留下少數人監視明軍的動向,看押俘虜的丁壯牲口,其餘人全體出動來解救吳善。
試圖衝擊谷可成本陣的那些清軍意識到自己魯莽輕進了,但現在想撤下去已經不可能。他們舍長槍用短兵,反而向著谷可成大旗的方向奮勇殺來。
谷可成的衛兵甚至他本人都加入了戰鬥,一柄短斧飛擲過來,貼著谷可成的耳邊飛過。不過清軍的反抗也僅此而已了,雖然他們是讓谷可成佩服的勇士,但人數和火力的優勢不是武力和悍勇能彌補的。
死傷過半之後,這些清軍也失去了勇氣,紛紛試圖逃走,但闖軍層層圍裹上來,他們無路可走,逃跑只能讓他們更容易被殺掉。趙大富帶著幾個人用滿洲話、蒙古話和遼東軍話大呼勸降,最後的幾十個清兵放下了武器。
而另一邊,吳善卻已經突破了闖軍的包圍圈,和援兵會合了,武自強在後面猛追猛打,卻留不下他們。谷可成真的惱了,這樣的伏擊戰,這樣的人數比例,就算是曹文詔、俞沖霄,碰上這種陣仗也得把性命交代了,可今天卻被吳善這個沒有任何名氣的清軍中層軍官沒用任何計謀就硬是逃走了。他一揮手中大刀:「追上去!一個也別放走了!」
趙大富和一些官軍出身的兄弟都想告訴谷可成,如果是官軍把仗打成這樣,已經是值得大吹特吹的奇捷了。但估計就算這麼說了,谷可成也不可能就這樣收兵。何況如果現在收兵,不排除清軍整隊之後又直接攻過來的可能性,那樣說不定更危險。
「老管隊!闖王和點燈子過天星帶著預備隊往東去了,他們說發現東邊有大隊清兵接近。另外,南邊也有一支兵馬在接近紫荊關,看起來像是明軍。」
聽了傳令兵的報告,谷可成的心沉了一下,他們恐怕低估了清軍的行軍速度,如果阿濟格的援兵趕到,這仗就不可能再打下去了。至於這支突然出現的明軍,還不確定到底會攻擊清軍還是闖軍,整個戰局頓時充滿了變數。
這也沒什麼,在崇禎九年誤判清軍速度,總比在永昌元年誤判好。
谷可成依然決定拼一把:「告訴點燈子,讓他照顧好闖王,不行就趕快撤。騎兵集合,沖韃子的左翼!」
吳善和季思哈都懊惱不已,這一戰的損失太大了,蒙古兵和新降明軍不算人,可以忽略不計,但八旗兵士現在也損折數百,就算把敵軍徹底擊垮,這一戰也得不償失。尤其是真滿洲甲兵,培養周期實在太長,死一個少一個,再生速度極慢。他們二人已經想不出回去之後該怎樣對皇帝交差了。
不過當闖軍騎兵向他們衝來時,他二人的悍勇之氣還是被激發出來了。反正仗已經打成這樣了,還想什麼有的沒的,干就完了,等駙馬爺的援兵趕到,把這幫流寇殺得一乾二淨。
騎兵對沖,谷可成吃虧不小。闖軍的訓練水平還遠未達到用紀律碾壓武藝的程度,無論是單兵戰鬥力還是武器裝備,闖軍的平均水平都不如清軍,因為剛剛由晉中一帶轉移過來,馬匹的狀況也不如剛剛在北直隸大嚼老百姓莊稼的清軍戰馬。武自強那邊指揮步兵進攻同樣沒占到什麼便宜,清軍雖然未攜重炮,但輕型火炮的火力也很猛。
清軍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而且對於對手的水平感到震驚。很多明軍騎兵都已經不敢衝鋒了,只能偵察、襲擾或者欺負輕步兵,然而,這群流寇卻以二流的訓練水平表現出了不亞於祖大壽家丁的悍勇。
季思哈的軟肋上挨了一擊,疼得呲牙咧嘴,也不知道肋骨斷沒斷:「三年前征伐察哈爾時,肅親王提出要聯絡流寇,很多人不以為然,今日看來,流寇確實是勁敵。如果真有一百萬這樣的流寇,那我們還打什麼!」吳善摘下頭盔,抹了抹濺滿鮮血的臉:「不會的,巢丕昌說,高迎祥是流寇的總首領,最厲害的一個。這些人一定是他的家丁,只要殺完了就沒有了。他們的訓練不行,除了勇敢之外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你來指揮步兵,我帶騎兵再沖!」
「操他奶奶的!也就兩千多韃子,還有好幾百是剛吃了敗仗的殘兵,我們五六千人還啃不下來,這要是傳出去老子還怎麼混!四中隊去把那群鳥銃手趕走,再沖不上去老子扒了你的皮!」混世王武自強憤怒地咆哮著。他和吳善、季思哈一樣,理解不了為什麼自己的對手這樣強。
谷可成則理智得多,在剛才的戰鬥中,闖軍的損失也不小,士卒疲憊,如果清軍再發動像剛才增援吳善時一樣的猛烈反擊,闖軍不僅僅是無法擊敗對手的問題,還很有可能被擊潰。但是,清軍突然遇到闖軍這個前所未遇的對手,自信心也受到了不小的挫折,再打下去,同樣很有可能是清軍先崩潰。
至於究竟誰先撐不住,這就不是在場任何一個將領憑經驗可以知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