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做出這樣的決定並沒有經過多少思考,李自成和王瑾一貫是對的,所以他們這次就是對的。所有主要頭領,除王瑾外全都跟著主力西撤,留下賀宏器、馬世泰、郝搖旗、賀蘭、路應樗、武平孝六人,分別指揮六座城門的攻擊。
前幾天投降的降卒打頭陣,在「投降不殺」的喊叫聲中,闖軍開始了攻城。在此之前,闖軍還從未攻擊過如此防衛森嚴的要塞,然而,這一仗卻打得前所未有地輕鬆。儘管闖軍的兵力只有官軍的三分之一,可官軍沒有一點鬥志,有兩座城門直接大敞大開,放闖軍入城。
只有尤世威、劉肇基等人的家丁試圖抵抗,這些人吃得更好,居住條件更寬敞衛生,因為酒的配給更多,對於被污染的水源也接觸得較少,受瘟疫的影響沒有一般的營兵和衛所兵那麼大。然而,一萬官兵抵抗三千闖軍輕而易舉,千八百個家丁想要抵抗三千闖軍,終歸是無用。
王瑾留下的這三千人中有很多遼人,在和曹文詔、尤世祿、左良玉等部的交戰中,闖軍俘虜過不少遼人,因為此次戰鬥中要對付的官軍主要是遼兵,所以王瑾也儘量讓自己的同鄉多留下,免得有人多說閒話。
因為火藥和弓箭都不能用,家丁們的戰鬥力也不怎麼樣,遼東話、河南話、關中話、陝北話的勸降聲此起彼伏,闖軍又帶著乾燥的火藥入城,將繳獲的火炮拖過來準備炮擊。
羅岱的家丁隊長謝應龍第一個投降了,他是玩炮玩得最好的,所以也最清楚挨炮轟的後果,他手下的兄弟全是火器手,近戰能力非常弱,現在沒有火藥,不投降就只能等死。
徐來朝在戰鬥中被打死,尤世威的兵馬潰散,他堅持不降,自刎而死。劉肇基的指揮部遭到炮擊,房屋垮塌,把他砸昏過去,要不是王瑾和當了俘虜的劉肇基的家丁們堅持要尋找他,將他刨了出來,他差一點就要在闖軍燒城時被燒死。只有羅岱是陝西人,又久在河南任職,熟悉潼關地形,率領少數親兵縋城而出,逃之夭夭。
闖軍共俘虜了官軍兵將近八千人,再加上城內家屬、百姓,共計兩萬九千餘人。按照原定計劃,全部押入城南的山寨隔離。王瑾原本有讓俘虜強制洗澡滅虱的打算,但春天的溫度不算高,沒有足夠的燃料和保暖設備,俘虜洗澡受寒,反而更容易得病,再加上水源不足,挑水洗澡得把人累死,下河洗澡河水又沒法喝了,所以只好作罷。
在一些歷史時期,有一些民族的文化比較排斥洗澡,認為會導致疾病,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假如保暖措施不行,洗完澡被冷風一吹,那不是沒病找病嗎。一群人聚在公共澡堂里洗澡,共泡一池水,也很容易傳染疾病。最初制定這些措施的人,其實是有智慧的,然而被後世一群二百五弄成了宗教教條,就變了味了。
潼關城內的物資,闖軍只帶走武器、金銀細軟和尚未浸水的糧食,趁著這幾日天晴,都拿到太陽底下暴曬。其餘城內的所有建築和物品全部縱火焚毀,在放火之前,還填埋了所有水井和糞坑。
王瑾自己都覺得有些小心過甚,但和瘟疫的威脅相比,多燒幾間房子也算不得什麼。在這種時候,過分小心總比沒頭沒腦地送死強。他下令再建兩個營寨,一個是俘虜用的,一個是自己的兄弟用的,都是給病癒的人準備的住所。
崇禎九年四月二十六日。
王瑾長出了一口氣,患病區和隔離區終於清空了。他一直擔心會發現鼠疫、霍亂等更可怕的傳染病,但還好沒有。傷寒和感冒都是來得快去得快,挺得過去就痊癒了,挺不過去也就死了。
在最艱難的時候,闖軍兄弟病倒了數百人,畢竟他們裹在臉上的只是普通的棉布麻布,和後世的醫用口罩天差地遠。郝搖旗和賀蘭也染上了感冒,好在都很快痊癒了。這次的疫情以本時空的標準似乎也並不如何厲害,闖軍士兵免疫力都不錯,否則根本活不到成年,再加上對衛生比較用心,最終只病亡了一百零四人。對於整日和死亡打交道的闖軍來說,這個數字很正常,平時軍中也總有人病亡,大家早就習慣了。
被俘的官軍病死了大約一千人,老幼婦孺死亡三千餘人,焚燒屍體的濃煙日日不絕。再加上闖軍攻城前病死的和攻城中被殺、逃散的,整個潼關一下子少了將近兩成的人口,但是與真正瘟疫大流行時那種闔村死、闔鎮死、闔城死的慘狀相比,又不算什麼了。
「我叫王瑾,就是你們常說的『活閻王』。從山海關來的兄弟或許有認得我的,當初你們的總兵官還是宋緯時,我們在一個鍋里攪過馬勺。再早的寧遠之戰,寧錦之戰,我也都參與過。這些天我還找到不少熟人。羅勇剛,西平堡之戰時,你是羅協台的親兵,那會兒我還是個新兵蛋子,逃難的路上見過你。何大虎,寧遠之戰的時候你才當兵沒幾天,負責拿醋擦炮,差點把手燙熟了,現在你也指揮一個炮組了。當時我是祖鎮台麾下的夜不收,砍了個真虜首級回來,還挺出風頭,說不定有人記得我。」
「我們在這山里躲了兩個月,病也養好了,糧食也吃沒了,也就該挪窩了。我知道,你們中的好些人有老婆孩子,有家的鳥兒拴不住,硬留下也不是一條心,沒勁。想走的,帶著自己的隨身衣物和乾糧,愛上哪上哪去。願意入伙的,以後就是兄弟了,闖營的規矩如何,你們也已經知道了,不用我多廢話。」
「大家都是當兵的,就算沒參加過兵變,也見識過兵變,自來兵變哪有死拼到底的,大家最後還是得和,若沒有家室,在哪當兵還不是一樣。尤鎮台沒了,劉協台也得丟官回家,你們想想,回去了就能有好日子過?」王瑾故意把農民起義和兵變混為一談了,而且官軍俘虜們想的「和」是受招安,再回去當官軍,這是大部分兵變的通常結果,王瑾想的「和」卻是另一種完全不同是方式。
「鼎維兄,我就送到這裡了。」王瑾拱了拱手。劉肇基還禮道:「承蒙頭領不殺之恩,末將今生是無面目再與闖營敵對了,便如頭領所說,這官也鐵定是丟了,末將這便回贛榆老家去讀書務農,再也不問軍政之事了。」
被俘的關寧軍軍官基本都想走,他們在遼西有家眷,甚至有土地,自然不肯當流寇,普通士兵也有不少還是想回家,不過,那些沒有家眷的士兵大批加入了闖軍。潼關衛的軍戶自然大部分都選擇留下,但不少家庭人口多、田地少,闖軍燒城又壞了不少人的生計,因此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想靠當闖軍混口飯吃。不久之前,王瑾帶人打破了華陰縣城和華州州城,有一些投降的官兵參戰,戰利品頗多,雖然金銀絲帛不能分給士兵,但這種衝進財主家裡殺豬、吃米麵的生活還是挺讓他們滿意的。至於以後還有苦日子的事,現在也不必去提。
最終,闖軍收編的士兵有三千八百餘人,這個數字正好,因為這些人得馬上武裝起來,投入和官軍的戰鬥之戰。再多的話,王瑾手下只有不到三千闖軍老兄弟,未必控制得住他們。
望著劉肇基等人遠去的背影,王瑾嘆了口氣,但願在這個時空,劉肇基再也沒有重新出山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