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王，我們可差不多一年半沒見了。」王瑾這一次真是發自內心地大笑，雖然早就沒有家了，但是對於回家過年的熱衷並未改變，能趕在臘月二十八來到富水堡，令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袁宗第跳下馬來：「離開主力這麼久，真是想大家了。」王瑾此次北上途經夔東，把袁宗第也帶來了，袁宗第還帶了一百名士兵。
李文江說：「王瑾你還真夠能跑的，先去了江西，又去了廣東，現在又折騰回來了。」王瑾笑道：「再怎麼折騰，我們總歸是要聚到一起的。」
袁宗第說：「把山寨交給可望來管，你還真放心。我在夔東管了快兩年的山寨，才知道各種事情千頭萬緒，著實比打仗還累人。」王瑾說：「不要緊，還有劉文煌兄弟和不少我們的老兄弟在那邊，出不了什麼岔子。」
南方的事情只剩下屯田練兵、等待機會，有沒有王瑾差別已然不大，該教的東西都已經教給孫可望了，剩下的就得靠他自己摸索。就算江西官軍真的來圍剿，有劉文煌、黃色俊等人在，只要孫可望別學三百年後的某些人作死去偷襲劉文煌、李文斌，井岡山就丟不了。
王瑾還是更關心北方闖軍主力的情況，一切的一切，都要以李自成掌握的軍事力量作為根基，闖軍主力要是敗了，他在南方怎麼折騰都是白搭。
從李晉王描述的情況來看，闖軍的發展出人意料地好。在另一時空的歷史上，闖軍沒能成功沖入山西，因此在寒冬之際依舊徘徊於關中平原，與官軍周旋，造成了大量的非戰鬥減員。而現在，山西巡撫吳甡無力發動大規模進攻，洪承疇也不想在這樣的大冷天分散寶貴的兵力越境作戰，聯軍進入姑射山、烏嶺山、王屋山等地的山寨之中，靠著在耀州和韓城搶到的糧食休養生息，等待春暖。
然而，還有一件更讓王瑾欣喜的事情。
之前在扶風城下，高李二營分開行動，李自成沒讓高桂英跟著自己，而是派張禮保護高桂英隨在高迎祥軍中行動。當時李自成已經估計到，接下來闖軍要連續長途行軍，還有硬仗要打，高桂英一個孕婦隨在軍中實在是不安全，而高營要返回河南，洪承疇不會派主力部隊截擊他們。
高營返回河南，正要從金鐘山、富水堡經過，高桂英便留在了這裡，高一功惦記姐姐，也留了下來。就在不久前，高桂英在金鐘山的山寨中生下了一個兒子。
王瑾聽說此事，急忙上了山。雖然只是個嬰兒，但這個孩子的意義太非同尋常了。
「既然他是李過的弟弟，那就叫李遲吧。」除了這兩個字都是走之旁之外，誰也不知道王瑾是怎麼把這兩個字聯想到一起的，鬼知道「過」和「遲」之間有什麼關係。
耀州大捷的消息、高桂英生子、王瑾和袁宗第歸來，再加上新年到來，四喜臨門，山上山下熱鬧非凡。現在並無張燈結彩操辦過年的條件，不過還是殺了豬羊，弄了些米麵，各隊兄弟都喜氣洋洋。
王瑾這一年一直在四處奔波，幾乎沒怎麼休息過，來到金鐘山，總算是可以歇一歇了。這座山寨的事情既然交給了李晉王，只要不出大問題，王瑾也就不會再隨便插手。就算他是總制，也不能逮什麼制什麼。
現在照顧高桂英的是高傑的夫人蔣氏，高傑的遺腹子已經三歲了，名字也是王瑾取的。王瑾原本想照搬另一時空高傑之子的名字，但轉念一想，他們是完全不同的人，用同一個名字並不合適，所以就參照蔣氏的大兒子劉元寶的名字，取名為高元璽。
李文江的妻子早些時候也生了個女兒，還有其他一些兄弟的家屬安置在金鐘山上，現在山上的小孩子也不少了。結果就是，王瑾終究閒不下來，大年三十的白天，他就開始琢磨在山寨里設一個學堂的事，現在山上最大的孩子已經六歲了，總不好再和母親分開送到少室山去教育。
「年夜飯好了！快來吧！」袁宗第在樓下喊著高一功。高一功在欄杆上一按，翻身從二樓跳了下來。袁宗第笑道：「趁著你姐姐坐月子，你就可勁玩吧。」高一功隨手抓起一團雪，捏了一個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的形狀：「王瑾呢？」袁宗第說：「他這個人你還不知道嗎，每次有什麼事都恨不得提前一個時辰到場，哪像你總踩著點到。」
兩人並肩向聚義廳走去，雖然這並不是土匪山寨，但大家還是習慣用這個名字。廳中已經坐滿了人，坐不下的在廳外擺上桌椅甚至蹲在邊上。山上的木頭雖多，人力卻是有限的，大家還沒騰出時間做那麼多桌椅。
王瑾特意說了，今天是吃年夜飯，不是議事，把交椅撤了，誰來得早誰有座位。男女老幼都混在一起，除了放哨的人之外全都來了。袁宗第和高一功來的時候，聚義廳周圍已經全都是人了，他二人也每人捧著一隻碗，蹲在人群裡邊吃邊聊。
當了頭領之後，他們平時吃飯還是和兄弟們一起，但是在宴會場合，從來都是排座次坐交椅的。今天這樣吃年夜飯，也勾起了他們過去做老百姓時的回憶，那時好些人家連板凳都不能一人一個，吃年夜飯的時候，讓老人坐凳子，他們這些年輕人就蹲在灶邊吃。只是那時碗裡實在沒什麼東西，當年一起吃飯的人，也大多不在了。
在山寨之外，是乾坤顛倒、人鬼莫辨的亂世，但至少在這個山寨內，大家還能蹲在一起，手捧一碗疙瘩湯，笑容滿面。
「真要是躲在山上就能一直這麼過日子，我也就一輩子不想下去了，可惜啊，不下山打仗，這山上的好日子也就過不長久。」李文江一手拉著自己的妻子王氏，一手拉著王瑾說道。以往新年，王瑾主持年夜飯的時候，總有些感慨或者鼓舞士氣的話要說，但這一次，他卻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之前的四次新年，哪一次都過得不踏實。第一年他在山東單獨指揮部隊，還趕上了和趙大富重逢；第二年正趕上遼州之戰，高傑陣亡；第三年他還是在河南單獨指揮部隊，剛開始建立山寨，各種事情千頭萬緒；第四年的新年是在從河南去鳳陽的路上過的。只有這一次的新年，王瑾不用去管什麼事情，可以踏踏實實地過這個年。
所以這一次，王瑾可以讓自己的腦子閒下來，慢慢體味過年的感覺，感受這種身邊環繞著兄長、嫂子、弟弟、弟妹、侄子、侄女的感覺。
王瑾笑了笑，就沖這頓年夜飯，從廣東千里迢迢跑回來的決定就是正確的。過年回家，確實是人的剛需。
所以，一定得有個家。
（第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