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洪承疇不來找李自成，李自成就只好去找他了，闖營大舉南下，殺奔三原縣而來。
洪承疇將麾下的機動兵力分為四部，第一部是左光先、王世欽、尤翟文等人統率的延綏兵，第二部是曹變蛟、孫守法等人統率的臨洮兵，第三部是王承恩、馬科等人統率的西寧兵，第四部是賀人龍、王嘉謨等人統率的固原兵，作為洪承疇的督標，四部兵馬各六千人左右。
這樣一來，巡撫甘學闊除了自己的撫標之外已經無兵可用了。好在甘學闊也知道自己不行，不和洪承疇爭這個。甘肅、寧夏駐軍要防蒙，還要提防郭應聘等其他反王，暫且不動。因為和賀蘭部已經翻臉了，河套蒙古又失去了賀蘭部的制衡，洪承疇也不敢將邊防兵力抽調太多。
此時洪承疇已經完成了對秦軍的整編，李自成進兵三原，正合洪承疇之意，三原縣就在渭水之北，靠近西安，輪輸轉運十分容易，官軍在這裡完全不必擔心補給不足的問題。在這裡迎戰闖軍，那是以逸待勞，占盡了便宜。
洪承疇也清楚，這麼簡單的道理，就連甘學闊都想得到，李自成沒理由想不到，既然如此，李自成還敢來三原，想必是另有計謀。因此，他沒有直接將全部主力壓上，先讓左光先、曹變蛟打頭陣，嘗試與李自成進行會戰。兩部兵馬加上一些輔助部隊，總數接近兩萬，雖然數量不及闖軍的一半，但闖軍中新兵太多，不比正規營兵能戰，闖營與這種規模的官軍至多也就打個平手，想取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然而官軍還未出發，就碰上了一個無解的問題，左光先和擔任他副手的王世欽都是總兵，曹變蛟卻只是副將，孫守法只是個游擊，兩支部隊協同作戰，關係很難擺平。
按洪承疇的想法，曹變蛟是有資格做總兵官的，但曹變蛟原本只是參將，經歷了湫頭鎮大敗，洪承疇卻力薦他出任副將，已經是頂了很大的壓力，再想讓他當總兵，崇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同意。再想提拔曹變蛟，必須得讓他立些戰功才行。
左光先心高氣傲，自來不把曹文詔叔侄放在眼裡，湫頭鎮之戰後，曹鎮的在左光先的口中更是成了反面典型。但左光先行事畢竟還是公允的，對於曹變蛟能打能殺這一點不會昧著良心否認，也不至於特意刁難。王世欽就不同了，他資格老，年紀大，曹文詔都得喊他一聲前輩，對左光先尚且不服，何況曹變蛟。現在曹變蛟做了一路主將，他卻只是個副手，心中如何不惱，一路上淨慪氣了。
洪承疇也知道這樣不好，但如果這些將門世家鐵板一塊，他這個空降來的總督也就管不住他們了，現在洪承疇在秦軍中有足夠的威望能壓服這些武將，所以他倒不太在乎武將之間的矛盾，甚至樂於見到他們有矛盾，因為除了他之外，換誰來也駕馭不了這些驕兵悍將，所以崇禎隨隨便便砍他腦袋的可能性也就大大下降。
果然，左光先和曹變蛟在三原沒有等到闖軍，他們得到消息，闖營中途轉向，繞過三原，奔東南方的高陵而去了。
李自成這一手更讓洪承疇迷惑，高陵縣比三原縣離西安更近，闖營如果來到這裡，將會被三原和西安方向的官軍兩面夾擊。
洪承疇抱定不變應萬變的方針，坐鎮西安，絕不妄動，讓左光先和曹變蛟繼續在外線追擊。闖軍進攻高陵縣也是虛招，進入高陵縣境沒多久，又北上富平。緊接著又傳來消息，張天琳指揮的闖軍一部攻擊了富平西邊的淳化縣。
闖軍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攻擊，仿佛沒頭蒼蠅一樣亂撞，洪承疇實在看不懂李自成用的這是什麼方略。他更沒想到，其實李自成自己也不知道。
李自成只是想試試官軍會用什麼樣的辦法來應對。在西安北邊兜了幾個圈子之後，他漸漸摸准洪承疇的脈了。
湫頭鎮之戰後，洪承疇的戰術傾向保守，輕易不會將預備隊投入戰場。這樣一來，闖軍便很難抓住官軍的空子，取得決定性的戰果，但是因為前線官軍的數量沒有那麼多，闖軍也能更容易地在某一點形成局部優勢。
比如說現在，孫守法就自信滿滿地來夜襲了。
夜襲這件事吧，還是要看顏值……不對，看實力的。在另一時空，孫守法夜襲的時候有高傑帶路，現在他只能自己蒙頭亂撞了。最難得的是，他依然還敢來。
「孫守法，我們都打過多少次了，你就不能有點新花樣？」劉體純大笑道。「去你娘的！」孫守法盡力放了一箭，但是大晚上的他根本看不見劉體純在哪，這一箭自然射了個空。
闖營現在家眷比例比另一時空低，又經歷了更多的錘鍊，防禦警戒體系比另一時空嚴密得多，官軍想夜襲成果的難度已經非常大了，除非是在移營過程中出現意外發生混亂，碰巧被官軍趕上了。孫守法不是菜鳥，夜襲的部署非常周密老道，但夜襲這種事原本就是靠趁敵不備，既然闖軍有備，他的計劃再完美也沒有用。
兩軍混戰一場，各自死傷了兩百來人。總算孫守法是經驗豐富的宿將，早就安排好了退路，見無法得手便迅速撤離，沒被包餃子。
「操他娘的！流寇都這麼難啃了，這仗打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孫守法把頭盔隨手一甩，罵罵咧咧地坐下了。曹變蛟說：「怎麼，不喜歡打仗？仗要是打到頭了，我們這些武人可也就沒用了。」孫守法說：「怎麼沒用？早點把流寇平了，出關去打東虜才是正章。就這麼幾年的工夫，東虜都進關三遍了。我是關中人，東虜打不到我老家來，你可是大同人，去年你們叔侄在東虜手上吃了那麼大虧，你就不想報仇？」
「屁！等取了李自成的項上人頭，我就回遼西去。」曹變蛟重重一頓手中的酒杯，「大凌河一戰打的，讓那幫孫子都成了夾尾巴狗了，把東虜吹成了三頭六臂。待老子回去，殺他幾個貝勒旗主什麼的。」
孫守法打心眼裡不信曹變蛟的話，上次在大同，你和你叔叔還不是讓皇太極打得落花流水。此時的他怎麼也想不到未來的曹變蛟會幹出多麼瘋狂的事情，更想不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會比他更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