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香花嶺

  李定國跟著王瑾一起走了,劉文秀被王瑾派去麻城辦事,至於艾能奇……上次派他去借書,結果他自己一個人灰頭土臉地先回來了。問他是怎麼回事,他又死活不說,氣得孫可望把他關禁閉了。

  幸好張盡孝他們把任務完成得很圓滿,賀貽孫對他的陝西口音充耳不聞,你自稱是本地的讀書人,他就當你是本地的讀書人。

  井岡山這邊諸事繁雜,但是哪件事也急不得,這些水磨功夫的活計,王瑾都扔給孫可望了。這些年來,王瑾就始終沒把孫可望往帶兵打仗的方向培養,闖營中能打的人太多了,不差他這一個,而他的內政才能不發展就太可惜了。

  假如按照正常歷史軌跡,闖營眾將大多在天下一統前後才養育子女,將來第一代元勛六十多歲的時候,生長於和平年代的第二代才二十多歲,而一點五代的養子、孩兒隊員們四十多歲,年富力強,且經歷過開國戰爭,是國家的中流砥柱。這些人既是同學,也是戰友,而且還全是王瑾的學生。開國之後也不意味著完全天下太平,邊疆還會有戰事,到時候領兵的多半是他們。到那時,他們和皇帝的關係可就不那麼好處了。

  李自成活著的時候,千好萬好,他是開基創業之主,一手創建闖軍,戰場上拼殺出來的皇位,他用不著擔心任何一個臣子威脅他的地位。盧綰、陳豨之流與劉邦作對,有一絲一毫勝利的可能嗎?就算是王瑾想反李自成,黃色俊、劉文炳這些人難道會跟著他走?

  但李自成的後代就不同了,沒有戰爭帶來的天然威望,就得動很多其他心思,去玩那些平衡、牽制的無聊手段。王瑾、劉宗敏、田見秀這一代人,到時候老的老死的死,也不用去管了,而孩兒隊出身的這些人既是皇權的依仗,也是皇權的威脅。沒有他們,軍隊就沒有戰鬥力,打不贏戰爭的人還當什麼皇帝。可是這些既會打仗又有文化的開國勛臣如果太過強勢,那就又成了培養趙匡胤的土壤了。

  尤其是王瑾這四個兒子,王瑾自信同齡人中不太可能有誰強似他們,就算偶然能蹦出一個可以與他們比肩的,難道還能一口氣出現四個嗎?正因為如此,二十年後,隨著第一代開國元勛老去,他們四個人就會顯得過分地重要。

  目前闖營的基業還饢字都沒一撇,王瑾想這些也是著實犯不著。不過預先謀劃一下,總比到時候抓瞎強。最好是李自成活到八十多歲,把李來亨都耗成老頭子,那王瑾想這些就純屬杞人憂天了。

  艾能奇本來就是個偏科嚴重的人,也就罷了,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三人都是全能型的,但是跟著王瑾這些年,也變得有些偏科了。按照光榮的屬性來說,孫可望是政治,李定國是統率,劉文秀是智略,艾能奇是勇武。其他方面他們四個不是不會,甚至也比一般人強得多,但是和自己擅長的那一方面相比,就要差不少了。

  尤其是孫可望,王瑾對他的期望是做一個「懂軍事的文官」,而不是「能治國的武將」。雖然這樣說挺不應該的,但是王瑾對於孫可望始終比其他三個兒子多一絲戒備。他的品行並不差,但是以心胸而論,他也確實不及三個弟弟寬厚。孫可望倒是絲毫未覺,做大哥的往往被父親要求得更嚴,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既是內政長才,王瑾總安排他做這方面的工作,也沒有任何人覺得有問題。

  要是這些未雨綢繆都用不著,當然最好。要是真用得著……只怕也沒什麼用。

  王瑾此時,正在湖南臨武縣縣城以北四十里處的香花嶺錫礦。此地離井岡山有七百里路程,已經靠近廣東。

  香花嶺礦區歷史悠久,早在五代十國之時,就有人在這裡采銅,萬曆年間,此地的錫礦大興,聚集了大量的礦主和礦工。

  無論是製作錫器還是青銅器,都需要大量的錫,錫礦採掘業是相當掙錢的買賣。但掙錢的是礦主和官吏,不是礦工。大明的礦工雖然還不至於像波托西銀礦的奴工那樣悲慘,但也就是當牛做馬和牛馬不如的差別。礦主總想讓工人的待遇維持在正好死不了的水平,所以保不齊什麼時候就玩砸了。前代的剷平王運動首領葉宗留、鄧茂七的隊伍中便有大量礦工。萬曆年間,湘南的礦工也暴動過。

  本來礦工生活就艱難,萬曆皇爺又派了太監來征礦稅。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指望太監像綠林好漢一樣「打富不打窮」,那不是白日做夢嗎。就算太監禍害了一部分鄉紳富戶,他們又沒像闖軍這樣破門抄家,鄉紳、礦主事後會從誰身上彌補損失,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如今全國整體消費能力正在減弱,三十年戰爭和日本鎖國又造成出口規模的萎縮,錫礦的利潤下降,但是礦主、股東的收益不能下降。於是,礦工們的日子也就越過越慘。

  最近幾天,王瑾和李定國帶著兄弟們在香花嶺周圍踏勘了一下情況。地形倒無所謂,主要是此地的民生物價、礦工生活狀況、官員廉潔程度、主要士紳有誰、近年糧食產量、商業發展程度、吃鹽是否困難這些問題。

  總體來看,本地的官員就和大明其他地方的一樣清廉,士紳就和大明其他地方的一樣仁慈,老百姓的日子就和大明其他地方的一樣美好。

  「辛苦諸位兄弟,又要在這兒做礦工了。」在一座破敗的雨神廟內,王瑾拿出好不容易才搞來的酒,給要留在這裡的十個兄弟每人倒了一碗。為首的小管隊名叫胡興民:「這個好辦,挖礦原是我們的老本行,只是有一件難事:遇上不平事,管是不管?」

  王瑾說:「除救人性命的大事外,別的都莫管。」胡興民說:「那便好,雖不爽利,卻也不算窩囊。」王瑾說:「兄弟們在這礦上,最要緊的事便是交朋友。錢不可吝嗇,但也不可給多了露白,讓人懷疑你們的身份。」

  胡興民知道,王瑾此次派出潛伏的不僅自己這一隊,還有李慶棠去了藍山縣,邵章去了湘鄉縣的天王寺,張有聲去了武岡州,領受的任務都是一樣的——多聽多看,廣交朋友。幾個帶隊的管隊心裡有數,王總制恐怕是要在湘南一帶干一票大的了。

  王瑾說:「這一次安排兄弟們在這裡做工,時間可能會有些久,少則一年,多則兩年,到時候定會派人來與各位聯絡,下達新任務。」胡興民拱手道:「總制放心,我們死都不怕,還怕做工嗎。只要對闖營大事有利,沒得說,一定辦好!」

  眾人飲了酒,胡興民帶著兄弟們離去了,只剩下黃士欣率領的最後一隊和李定國率領的王瑾的衛兵們,黃士欣說:「總制,我們也該出發了吧?」王瑾說:「你們這一隊是最難的了,想好了嗎?現在換人還來得及。」黃士欣笑道:「瑤人又不是青面獠牙的妖怪,有什麼不敢去的。你就放心吧,我的事辦得絕不會比老胡、老李他們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