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起來,兩撥人互相道別。艾能奇和張盡孝上馬繼續沿江東下,劉英一行則要往南走。
艾能奇並未把遇見劉英的事情放在心上,只當是件趣事,但張盡孝卻不這麼想,這種書香門第、大戶人家的姑娘,哪個不是規矩森嚴。就算劉英父兄俱無,又有什麼事非讓她女扮男裝去辦?
艾能奇身上帶著一副簡易地圖,拿出來一查,三舍村位於忠義潭東北邊大約一百二十里處。由三舍村向忠義潭連線,艾能奇也看出問題了,這條線的延長線上正是井岡山。
一個年輕姑娘,女扮男裝往井岡山方向走,這可就有問題了。再聯想到劉文煌和劉家的關係,這事很有調查的必要。二人略一商議,決定由張盡孝繼續去找賀貽孫,艾能奇去跟蹤劉英一行人。
這件事雖然奇怪,卻也沒什麼危險,劉英的那兩個僕人都是普通的粗使下人,不是家丁,沒什麼戰鬥力,丫鬟改扮的那兩個書童更無可以無視。劉英身上帶了把劍,似乎是會武,但艾能奇也不太放在心上。女子練武,能到左夢梅那個程度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就沖劉英讀過這麼多書,她在練武上下的功夫必然有限。所以這事要是交給孫可望辦,說不定還有些危險,交給艾能奇來辦,那是一點危險都沒有。
對於長在軍營中的人來說,追蹤馬跡不是什麼問題,江西養馬的數量遠不如陝西,五匹馬在道路上留下的蹄印和馬糞就如同夜空中的閃電一樣清楚。艾能奇就這樣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後面,發現這五個人要前往的正是升鄉寨方向。
從忠義潭到升鄉寨有大約一百里路程,跑一天的話是能跑下來的,但那樣未免太趕,人和馬都容易吃不消。劉英一行趕了六十里路,在龍江邊的沙坪里村住宿。
到了沙坪里村,艾能奇才發現原來這裡就是劉英他們的目的地,這裡有一戶姓劉的人家,家主名叫劉萬才,是三舍劉氏的遠親。劉英一行就住在劉萬才家,艾能奇把馬拴在村外,悄悄跟了進來。不知怎麼的,他一下子想起了回營的牛萬才,來回念著「劉萬才」「牛萬才」這兩個名字,不由得樂出了聲。
儒服在長途騎馬奔馳的時候實在是不方便,艾能奇早就換上了一身短打扮。他悄悄繞到劉家的後院,翻牆入內。
潛入不熟悉的建築物中偵察是件很考驗人水平的事情,好在這些年艾能奇登高爬樹、上房揭瓦的事情沒少干,這也難不倒他。
找到議事的地方花了點時間,劉萬才家並不是很富裕的大戶,家裡沒有幾個家丁,戒備很鬆懈。艾能奇悄悄伏在這間廂房的後窗下,聽著屋內的動靜。
「侄女你莫急,事情還有緩,賊人說,只要花錢來贖,便將原圖奉還。」劉萬才緩緩地說。劉英很是焦躁:「怎能不急,這幅《羅漢圖》是先父遺物,倘若有失,小女將來有何顏面見先父於地下。」
艾能奇聽了半天,才算明白是怎麼回事。前段時間,劉英家裡家用困難,她母親蕭氏便將劉英的父親劉鐸所繪的一幅《羅漢圖》質押在升鄉寨的一個親戚家中,換些銀錢。如今銀錢湊手了,想拿回這幅圖,可是升鄉寨已被攻破,那個親戚也死了,這幅圖也因此下落不明。
艾能奇想到,紅營破鎮前王瑾特意強調過,兩個鎮上所有書籍字畫都不要損毀,都集中到他這裡來。這樣看來,這幅畫很可能是落在自己老爹手裡了。
聽劉英和劉萬才的對話,似乎是王瑾要他們交錢贖圖。對大戶人家綁票籌款是闖營常幹的事,只不過這回綁的是畫而不是人,倒也不稀奇。艾能奇聽了半天,見他們說的一直就是這點事,覺得沒什麼要緊的,便打算離開。
艾能奇悄悄後退,原路退出,翻上牆頭,四面張望了一下,卻發現後院有一處地方亮著燈。
艾能奇很了解劉萬才這種中等地主的做派,過去他在艾應甲家做僮僕的時候,老爺怎捨得讓下人點燈。看亮燈的那個位置,應該是劉家長工的住處或者倉庫,居然亮著燈,真是奇哉怪也。
仔細想來,有可能是有人在倉庫盤帳,所以才點燈。不過既然這戶人家謀劃的事情和自己父親有關係,小心無大礙,還是看看為好。
「精細著些,你堂妹帶來的那兩個下人去和長工們喝酒了,想套他們的話,說不定她已經起疑了。」這是一間倉庫,裡面有一個中年婦人手裡捧著個匣子,「得換個地方藏才是,這裡人多眼雜,保不齊哪個殺才就看見了。」
和她說話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家裡就這麼大,還能藏到哪去。話說回來,鐸叔父的畫真這麼值錢?那他家怎麼還這麼拮据?」那婦人說:「你懂得什麼,就因為他的畫從來不賣,所以才值錢,真要是像街上寫對聯的一樣給錢就賣,那還值得甚錢。」
艾能奇大概聽明白了,這兩人應該是劉萬才的妻子和兒子。至於他們手裡那隻匣子,很顯然,就是劉英的父親畫的那幅《羅漢圖》。
這幅圖是怎麼到劉萬才手裡的,艾能奇懶得細想了。他解決問題向來喜歡簡單粗暴的辦法,抽出刀來,一腳踹開倉房的門:「交出來吧。」
事情經過很簡單,升鄉寨被破之前,劉英就托劉萬才送錢來贖圖,劉萬才贖回了圖,剛剛回家,便得知了流寇占領升鄉寨的消息。於是他就又送信給劉英,說圖落到了流寇手裡,流寇嫌這些錢太少,要劉家再多出一倍的價錢。原本劉萬才以為,劉鐸沒兒子,家裡只有幾個婦道人家,定然只能托自己與流寇交涉,他大可以把錢黑了,然後說流寇賴帳不肯還圖。沒想到劉英竟來了個突然襲擊,直接趕到他家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哈哈哈哈哈哈哈!」艾能奇將羅漢圖裝在背上的包裹里,翻身又上了房。回頭一看,只見一條人影飛快地從廂房追了出來。「我勒個去!這麼快?」艾能奇看得清楚,來者正是劉英,手裡明晃晃提著一柄劍。艾能奇急忙縱身一躍,踩上了牆頭,怎奈劉萬才家的院牆好久沒修過了,喀喇一聲,牆頭被艾能奇踩塌了一片。艾能奇一個倒栽蔥,從牆上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