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左光先部的戰鬥力再強,也不過就是明軍戰鬥力的巔峰,大家都是明軍出身,闖軍對他們的套路熟悉得很。對付這種戰術,也有現成的答案——盾車。
闖軍的盾車和金軍的盾車相比是頗有不如的,因為闖軍一直面臨長途行軍的問題,所以盾車不可能做得像金軍那樣笨重堅固。不過左光先只有單兵使用的輕型鳥銃和發射散子的小炮,所以闖軍的盾車也足以起到掩護作用。
盾車不是什麼新鮮東西,全世界的主要民族面對敵人的弓弩和輕型火器都能想到這種辦法。問題在於,同一種戰術由不同的軍隊執行起來,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任何的兵種、陣型都不是無敵的,需要互相配合才行。金軍玩盾車玩得好,是因為他們有強悍程度世界一流的重甲肉搏部隊。當金軍的盾車逼近明軍陣地,打放一輪火器壓制明軍之後,金軍甲兵便會衝上來強攻明軍的陣地。
這個時候,明軍便應該派出精銳的近戰步兵和金軍對砍,在火銃和弓箭的掩護下把敵人的攻勢打下去,甚至發動反擊,奪取盾車。可是,在大部分情況下,明軍在近戰肉搏中都砍不過金軍,那還說個六,硬實力不如,只要對手不犯錯誤,扯什麼戰術都是白搭。
而左光先的部隊就屬於在近戰中能和清軍對砍的那少數一部分,闖軍的盾車戰術對他們有效,卻不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闖軍人多,官軍兵精,雙方激鬥不止,一時形成僵持。
按照正常的打法,左光先此時應該放出騎兵,襲擊闖軍的側後,但是現在他做不到這一點,因為闖軍的騎兵也上來了。李友和李雙喜親自督陣,與左光先的人馬反覆交鋒。
左光先和闖軍已經是第二次交手,不會再像之前那樣低估闖軍。可是上次在嘉陵江邊交戰,闖軍只能左支右絀地抵擋左光先的攻勢,左光先還是沒想到,闖軍在遭到突襲時迅速投入反擊也能有這樣的水準。
防守總是比進攻容易,官軍在戰略上是進攻,但是在戰術上,卻要闖軍向官軍進攻。關山鎮的闖軍雖然總數上萬,但其中戰鬥部隊連一半都沒有,左光先原本認為,自己只要連續打垮他們幾波衝鋒,便可以投入反擊,一舉擊潰敵人。然而,他們卻和闖軍打成了膠著狀態,闖軍無力突破左光先的陣地,可就是怎麼殺也殺不退。
闖軍不退,就得左光先退了。既然突襲沒能一擊得手,那就必須趕快撤離,以免闖軍主力集結,導致更嚴重的後果。官軍交替掩護,毫不混亂,闖軍的追擊也沒能取得多大戰果,左光先毫不停留,迅速遠遁。
此戰闖軍陣亡四百四十餘人,傷者亦有數百,從傷亡數字來看,左光先還是取得了這次戰鬥的勝利。但是從戰略上來看,此次突襲沒能拿下闖軍老營,便意味著洪承疇對聯軍的追擊只能到此為止了。
凜冬的寒風不僅僅是農民軍的阻礙,也妨礙了官軍的行動。冬季不是不能用兵,但冬季用兵需要更多的物資、更多的銀子,在崇禎的新預算批下來之前,洪承疇只能先收拾陳奇瑜留下的爛攤子。崇禎得知平涼失守的消息,從湖廣、河南、山西都調來了援兵,但是這些援兵長途跋涉而來,根本沒法上陣,還要花洪承疇的經費。
陳奇瑜毫無懸念地被罷職遣戍,洪承疇接任五省總理職務,加太子太保、兵部尚書銜,三邊總督職務仍由他兼任。
練國事吃了陳奇瑜的瓜落,也被下獄了,接任陝西巡撫的是甘學闊。此人原為雲南巡按,後改任浙江道監察御史。當初在雲南,他組織過救災,也參與過平定奢安之亂的軍事行動,作為御史,在打擊貪官污吏、惡霸豪強的時候也有貢獻。再後來,他提督江南學政,辦學也搞得不錯。總體來看,此人確實是個人才,管軍務也不算外行。
可是,甘學闊畢竟也只是打過幾個占山為王的土司餘黨,對於陝西這種遍地流民的情況,他的應對能力是不及練國事的。洪承疇倒是習慣這種情況了,甘學闊也能湊合,這個人起碼不會瞎指揮拖後腿。只要崇禎別胡亂塞個什麼都不懂的蠢材來,不管是誰洪承疇都能接受。
這次崇禎是打定主意要重用洪承疇了。車廂峽、平涼、隴州兵敗的大鍋都由陳奇瑜來背,而洪承疇快速平定西寧兵變,解隴州之圍,將李自成趕出陝西的表現讓崇禎終於接受了群臣和陝西士紳們的看法,只有洪承疇才能平定流寇。
其實洪承疇自己心裡也沒底,由於李自成一直在躲著他,他始終沒找到機會和流寇主力打上一仗。原本他只管一個陝西,現在卻要管秦晉豫楚蜀五個省,這就意味著,五個省的鍋都得他來背。但實際上,除了陝西之外,他很難指揮其他四個省的軍隊,他也只能爭分奪秒地整頓秦軍,準備應付即將到來的大戰。
此時張獻忠也返回了河南,但洪承疇很確信,他們很快就會殺回陝西。收編了河南的大量流民之後,流寇的勢力必然更加強大,到那時,勢必有一場惡戰。
崇禎七年十一月十二日,少室山。
「上次我們兄弟三個結拜,至今已經快一年了。真虧得王總制未雨綢繆,在河南留了這麼多過冬的地方。」羅汝才在房檐下摘下斗笠,抖了抖上面的雪,張獻忠說:「快進來吧,趕快把門關上。」
羅汝才進了屋,坐到火堆旁邊,李自成說:「這一年雖然過得艱難,但總算是有驚無險。只是洪承疇已經就任五省總督,今後的惡仗恐怕要更多了。」
羅汝才在湖廣與唐暉未分勝敗,嚴冬既至,他也撤回了河南。他見王瑾廣設山寨,自己也在桐柏山中占了一些寨子作為過冬營地,但是不太夠用,也有一些人住進了闖軍的寨子。郭應聘、王光恩和焦得名都在河南有寨子,自去那裡駐紮,張獻忠、張文耀和郭汝磐無處安身,李自成讓他們在熊耳山中的闖軍營地駐紮。拓養坤和高見沒回河南,李自成也樂得他們別回來。
王瑾本不願意讓山寨中擠進這麼多人。一來山寨的承載能力有限,從陝西撤回來的各路人馬和家眷不下十萬,突然湧入各處山寨,住房不夠用,糧食、飲水、燃料都成問題,還容易傳染疾病。二來這樣大規模的人員流動,很可能暴露山寨的位置,引來官軍的圍剿。但是友軍既然來了,總不能轟出去,大家都是殺官造反的同道,既然指望他們分官軍之勢,總該付出點代價。
張獻忠和羅汝才都只帶了少數衛兵,到少室山來和李自成見面。一來是受了李自成的接濟要答謝,二來也想三兄弟一起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動向。從在山西初識到現在,他們發現李自成似乎總是對官軍的大戰略把握得很準。
「最近來豫中一帶活動的兄弟不少,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王把老營留在大別山過冬,帶了一部分人馬到許州一帶打糧,高闖王也從東邊過來了。」羅汝才倡議道,「不如眾兄弟找個地方聚一聚,一起商議一下該怎麼辦。」
張獻忠說:「我們三家,大別山的三家,高闖王,還有射塌天、混十萬、過天星、闖塌天、滿天星、掃地王,總共十三家,人數不少。都叫到少室山來,怕是容不下吧。」
李自成說:「少室山受我等掌控之事甚是隱秘,我也不欲外人知曉。眼下倒有一個好去處,由此往東北一百五十里,便是滎陽。河南巡撫陳必謙由開封、歸德一帶向豫西的左良玉、鄧玘等部官軍運糧,馬上便要到滎陽了,我們何不出手劫下這批糧草。滎陽之地勢,足夠各營人馬屯兵,高闖王的隊伍人多,若沒有這些糧草,還真不好招待。」
於是,一個讓王瑾無語的方案出爐了。吳偉業編出來的滎陽大會,在本時空居然要真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