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峽這邊的局面,很穩。
雖然張獻忠等人和歷史上一樣被困住了,但是陳奇瑜手上的錢比歷史上更少,他一定會招安,也只能招安。招安之後,張獻忠也一定會好好教育教育他。
陳奇瑜沒什麼可同情的,十年後,陳奇瑜的老家山西保德被大順軍占領,李自成饒他性命,只是要求他遷徙到陝西咸陽。而陳奇瑜卻與唐通勾結,投降清軍,進犯府谷,打開了陝北的門戶。最終,他自食惡果,被謀奪其家產的清朝官員害死。
車廂峽這邊的事情,王瑾並不在意,就算是張獻忠、拓養坤他們被陳奇瑜殲滅了,只要起到了消耗官軍的作用,也不會對大局產生致命的影響。他已經打探到了李自成攻擊秦州得手的消息,既然如此,王瑾就該會合李過、劉芳亮等人,去千隴山和李自成會合了,總在西安周邊晃悠也不是個事。這裡畢竟是明朝在陝西統治的核心,洪承疇已經在趕來的路上,再不跑路肯定吃虧。
王瑾真正關心的,卻是誰也沒有注意到的方向。
「余老弟你終於來了啊,怎麼晚了這麼久。」袁宗第拉著餘慶進了茅麓山的聚義廳。餘慶說:「從竹溪到保康一線都戒備森嚴,盤查往來行人,南漳又有唐暉的大營,我們人多,只能從宜城縣繞道遠安過來。點燈子呢?」
袁宗第說:「嗨,別提了,我們捅了大簍子。前段時間我們把朱家埡的一個土豪給端了,然後又根據他家丁的招供,端了歸州的一個倉庫,裡面找到了不少木材、扇子、布匹、藍靛、蠟、桐油、漆、紙,甚至還有蜀錦和閬中的水絲,藥材也有不少,其中一大半是大黃。」
餘慶在闖軍中這麼長時間,眼界也不低了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問題:「鄉下土豪怎麼會有這麼多東西?」袁宗第說:「我們又仔細審了一下俘虜才知道,這姓朱的就是個跑腿賣命的主。真正的幕後老闆是四川萬縣的水盜譚家三兄弟,譚文、譚詣、譚弘。」
譚文字飛熊,譚詣字養元,譚弘字廓如,原本都是長江上的水匪,譚氏家族在川東鄂西一帶人口眾多,勢力很大,譚家三兄弟逐步拓展勢力,漸漸成了這一帶水上豪強的首領。來往川楚之間的船隻,全都要給他們上貢才能通行。前不久,他們剛剛受了明朝的招安,譚文是千總,兩個弟弟都授了把總。
闖軍劫了譚家的貨,當然是捅了馬蜂窩,最近雙方衝突不斷。趙勝現在去了巫山縣,專門負責此事。這種爭鬥類似於孫悟空打沙和尚,闖軍不能下水,三譚不能上岸,只能隔空喊「你上來」「你下來」,一時半會兒分不出勝負。
袁宗第要負責的,是把餘慶率領的這支二十多人的小隊安全送過長江。這些人的目的地,是兩千多里外的廣州。
包括餘慶在內,沒有一個人明白王瑾這一手是什麼意思。即便到了廣州之後會有郭瑤接應,他們從河南一路長途跋涉南下,幾千里的路途還是非常兇險的。而王瑾卻並未給他們交代明確的任務,只是囑咐他們「多聽多看」,尤其強調,要打探西洋諸國最近有什麼大事,如果可以的話,最好直接派人到澳門去打探。
雖然得到的肯定是既過時又走樣的消息,但王瑾認為這麼做非常有必要。納敏夫的存在讓他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既然出現了第二個穿越者,就未必不會有三個四個。
王瑾現在也算跑過小半個中國了,他估計至少在中國內地的範圍內,還沒有其他改變了歷史的人,可能是的確沒有其他穿越者,有可能是有人穿越了就直接變成路倒了。那麼在世界範圍內呢?其他國家有沒有像他和納敏夫一樣的人?
要是海南或者烏拉圭真停著一艘貨輪,抑或是三年前德國突然出現了一個說英語的城鎮……那王瑾、納敏夫現在的閉門造車就殊為可笑了。
餘慶他們的人設是陝西來的商人,不過賣什麼還沒想好。從河南到湖廣需要穿越戰區,行路不易,所以王瑾只給了他們一批容易攜帶的金銀珠寶,袁宗第和趙勝繳獲的這批貨正好可以交給他們。尤其是大黃,在廣州是緊俏的外銷品,而且是陝西商人的優勢項目。如果要和澳門的葡萄牙人接觸,作為一個能提供大黃的供貨商是很好的身份。
由夔東到廣東的這段路目前沒有戰火,本來是走水路最方便,但是由於已經和三譚開戰,在歸州上船不安全,他們打算走陸路到荊州再找船。
餘慶說,王瑾給他們的經費吃不下這麼多貨。袁宗第半天才反應過來,很生氣地表示,闖軍的一切繳獲皆是公有,內部調撥怎麼可能要錢,拿他當什麼人了。
王瑾給餘慶派了個副手,是山西平陽府人氏,曾經是個商人。當年沒破產的時候也跑過長途,最遠到過湖廣最南邊的道州,和道州守備沈至緒有花錢買出來的交情。這一路上有他在,不會出大岔子。從道州進入廣東連州之後,在那裡鎮壓瑤人的明軍中有郭瑤的舊部,自會照應。
袁宗第自然不理解王瑾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按照闖軍的傳統,王瑾打定主意要幹的事,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王瑾雖然是個穿越者,但畢竟在這個時空已經生活快三十年了,當然也不會下什麼明顯違背常識的命令。
不過王瑾交辦的第二件事還是太奇怪了,他讓袁宗第和趙勝調查兩個人。這二人都是秀才,一個叫徐以顯,襄陽府穀城縣人氏,一個叫潘獨鰲,德安府應城縣人氏。但除了調查之外,王瑾又不讓他們對這二人採取任何措施,只要觀察即可。
看來王瑾是打算把挖張獻忠的牆角進行到底了,不過邀秀才入伙畢竟與招募饑民難度不同,徐潘二人在造反前也不是很窮,為了避免再出現張道濬的情況,還是小心為上。
王瑾不知道餘慶等人此行究竟能帶來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害怕他們帶回什麼消息,還是盼著他們帶回什麼消息。從理智上來說,有一個納敏夫已經嫌太多,王瑾巴不得這個世界穩穩噹噹地在原來的軌道上運行,只有他一個人可以改寫歷史。
然而,他又暗暗有所期盼。在這個世界上,他是孤獨的。李自成、劉宗敏、田見秀他們都是他的好兄弟好朋友,但是他們無一例外,都只能與半個王瑾交流。或許只有那個未曾謀面的納敏夫,才能真正理解王瑾。王瑾很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同鄉」與自己是敵是友,在這個時空,還有沒有能與他溝通,從同樣的角度理解他所選擇的道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