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拯救

  張宗衡的嚴令、斷糧的威脅和城內戰利品的誘惑讓官軍的士氣頗為高昂。陝西邊軍的組織紀律性、武器裝備、訓練水平都不是卜從善、王紹禹那些人能比的,剛一交鋒,闖軍就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遼州東側和南側臨河,西北邊是一片山地,原本很不利於官軍展開。但是現在正值冬季,河流封凍,這個問題就不存在了。西門是尤世祿部的主攻方向,劉芳亮開戰沒多久就受傷了,李文江隊前去增援,依然抵禦艱難。李卑從東側進攻,給負責東門的袁宗第和辛思忠也造成了很大壓力。

  在總兵力上,官軍比闖軍略少一點,但是訓練水平和武器裝備都在闖軍之上,闖軍依仗著城防工事,才能勉強打成平手。幸好早上那一戰闖軍先聲奪人,官軍不敢小覷闖軍,沒有過分冒進,闖軍尚能擋住他們的攻勢。

  整個臘月二十八日,兩支軍隊始終在圍繞城牆展開慘烈而乏味的攻防戰,官軍一次次登上城頭,又一次次被擊退。直到日暮黃昏,官軍收兵,遼州依然沒有被攻下,城上城下遍布著觸目驚心的血跡和屍體,在夕陽下散發陰森的氣息。

  「今天一天,我們的兄弟死傷了七八百人,老管隊裡傷了芳亮、點燈子、虎焰斑三個……」劉宗敏匯報著今天的戰況。趙勝拍了拍纏著繃帶的左臂:「我這個就不用算傷了,不耽誤上陣。」

  谷可成用食指無意識地輕敲桌子:「這一仗打得值,官軍也死傷了幾百人,大家是半斤八兩。」王文耀說:「官軍之前一直在鄉下搶糧,他們這樣賣力攻城,大概也是想搶我們的糧食。」

  說到糧食,闖營諸將都笑了一下,他們在遼州最多只打算和官軍打三天,所以隨身攜帶的糧食很有限,大部分糧草都放在馬重僖那裡。如果大年初二早上還不突圍,他們就要斷糧了。官軍想用他們的存糧補充軍需,那是打錯算盤了。

  劉宗敏說:「如果明天官軍沒什麼新花招,按照這個打法,我們再守兩天也不是什麼問題。但如果明天和後天傷亡都這樣大,我們可就要元氣大傷了。而且傷員太多,突圍的時候難度會很大。我們是否考慮提前一些突圍?」

  王瑾估計李自成不會同意,果然,李自成說:「官軍銳氣正盛,尚未疲憊,如果我們棄城而走,官軍拿下了遼州之後還是會掉頭去追紫金梁。」在原本的歷史上,李自成尚且選擇了堅守,更何況現在闖軍有更強的兵力。

  王瑾說:「我看明天的傷亡不會有今天這麼大,今天官軍初到,士氣高昂,但是打了一天之後,他們的氣勢餒了不少。尤世祿和李卑都是宿將,肯定能看出用常規手段是打不下城池的。尤李二將的兵馬俱是榆林精兵,與蒙古人作戰多年,擅長夜戰,所以才會在今早五更攻擊。依我看,他們肯定會在夜襲上下功夫。」

  趙勝說:「昨晚官軍一夜沒睡,今天又打了一天,今晚是不會來了,明晚就是除夕夜,如果官軍要夜襲,那就是明天晚上。」

  高傑一臉茫然:「明天不是臘月二十九嗎?」谷可成解釋道:「今年十二月小,沒有大年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

  眾將又商議了一番,李自成也覺得大年初二早上再突圍有些冒險。既然大年夜官軍要來偷襲,那麼他們必然要集結大量的兵力,剩下的留守人數將不足以維持完整的包圍圈,闖營便可以借這個機會突出去。

  今天李自成和劉宗敏盯的是白班,軍議之後就去休息了,夜班由王瑾和田見秀負責。田見秀在城內巡查,王瑾則上了城牆。

  王瑾望了望東北角樓頂端,他知道,李定國正在那裡值守。

  孩兒隊的人基本上都跟著馬重僖走了,劉文秀、艾能奇也在其中,孫可望是白旺的助手,自然也跟著去了。只有李定國和其他四五個孩子堅持要求留下,這幾個小孩都是十二三歲的年紀,既然征民夫的年齡限制設定為十二歲,李自成也沒什麼理由反對他們參加戰鬥。

  自然沒有哪個頭領真的會給這些孩兒兵安排特別重的任務,一般讓他們做的都是傳訊跑腿、站崗放哨、搬運物資、搶救傷員之類的工作。李定國今晚負責在角樓上值守,一閃一閃地打著燈火信號。

  王瑾很擔心李定國的安危,但既然生逢亂世,上戰場廝殺也是不得不走的道路,誰也不會生來就是大將。至少王瑾現在對李定國的武藝還比較有自信,王瑾的武藝是靠多年砍人硬刷出來的,天賦其實很一般,而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四人在習武時都頗有些無師自通的本領,現在已經比闖營中的很多成年士兵更厲害了。另一時空的歷史上,可是有李定國單挑一群大象的記載,這要是拍成電影,妥妥的中國隊長。

  王瑾拍了拍蔣鎖和丁可澤:「你們兩個先回去睡吧,天亮之後到這個角樓下面替何三和李富老的班。」

  蔣丁二人點了點頭,轉身走了。這兩天他們忙得腳打後腦勺,已經累得有些麻木了,王瑾說什麼他們就不假思索地執行了。王瑾照顧自己的兒子也只能到這個程度,大敵當前,不能因私廢公。必要的時候,李自成都要親自上陣,李定國也只是孩兒隊的管隊而已。

  天亮了。今天是除夕,本該是闔家團聚的日子,但無論闖軍、官軍還是遼州的百姓,誰也無法陪在自己的家人身邊。今天,他們要在這裡拼個你死我活。

  城內城外的兩萬多人,大部分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戰鬥。造了反自然是要打官軍的,當官軍自然是要打流寇的,大家心中都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這個「天經地義」究竟是怎麼來的呢?

  如果可以的話,王瑾不想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死,就算是尤世祿手下的那些官軍,也不是生來就要做**的。或許原本的他們無路可走,現在王瑾來了,這個時空總該有些不一樣。

  但不論未來如何,現在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戰鬥,只有在這場無法迴避的廝殺中生存下來,才有可能獲得拯救,有可能拯救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