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生存問題

  現在聯軍如果直接會合高迎祥去打潞安,雖然能占據優勢,可是猛虎二部加在一起有上萬人,而且戰鬥力不低,他們憑城據守,能堅持很長時間,足夠官軍的援兵趕到了。

  所以,王自用另有謀劃,十三家反王商議之後,很快就制訂出了方案。

  聯軍兵分四路,王自用、邢文釗進兵垣曲,切斷張宗衡兵團與玄默兵團之間的聯繫,張獻忠、張一川進兵霍州,切斷張宗衡兵團與許鼎臣兵團之間的聯繫。這兩路兵馬一動,張、許、玄三人便不得不動起來,向晉西南集中兵力。郭應聘、郭應賓則率領最近匯集在晉南一帶的流民數萬大張旗鼓地進軍長子,做出要強攻潞安的姿態。

  李自成、凌邦文、劉小山、王文臨、劉國能、拓養坤、張天琳七營兵馬,共計四萬餘人,利用崇禎重新劃分防區造成的空隙,直插沁州,切斷猛如虎、虎大威與許鼎臣之間的聯繫。

  聯軍的目標並不是猛如虎和虎大威,而是許鼎臣。潞安危急,沈王被困,張宗衡、許鼎臣、左良玉都得設法增援,否則就可能有「失陷親藩」之罪。而這幾支隊伍中,目前以許鼎臣所轄的山西地方部隊最弱,他只能派張應昌、艾萬年帶著幾千人去增援潞安,這樣李自成他們七營便可以半途截擊,將他們一舉殲滅。

  如果能將山西總兵和神木參將一起擊斃,想必官軍的士氣必然大挫,許鼎臣也會基本喪失野戰能力,這樣一來,聯軍都迴旋餘地便大得多了。到時候再逼近太原,張宗衡將不得不離開平陽,原本部署好的包圍圈就會變得千瘡百孔。

  對付艾萬年這個工作,當然是要交給李自成的。老鄉見老鄉,背後來一槍,李自成與艾萬年之間的帳越積越多,雙方對徹底清算的渴望也愈發強烈。

  北上沁州的七家反王中,李自成和拓養坤實力最強,占了全軍兵力的半數,劉國能和張天琳次之,劉小山、凌邦文、王文臨較弱。七位頭領共議之後,一致推舉李自成為此次行動的指揮官。

  這個結果早在大家預料之中,蠍子塊拓養坤的兵力和闖營不相上下,但是他們的紀律非常渙散,也沒有闖軍這麼多的官軍老兵,還缺乏王瑾、王文耀這樣有經驗的教官。要是論戰鬥力,拓營未必及得上闖營的一半,並不比劉國能和張天琳強多少。

  由十三名代表組成公共糧台,李自成、拓養坤各派三名代表,張天琳和劉國能兩名,其餘三家各一名。總掌紀律的是劉國能,王瑾還有拓養坤部下的吳汝義輔助他。

  劉國能得處理自己營中的事,所以並不會時時負責紀律糾察,大部分時候是讓他的部下楊彥昌代理。

  在這種反王聯盟中,執掌軍紀並不是一種工作,而是一種權力,這三個選出來的代表負責的實際上是在各部發生矛盾時進行調停。

  但是,王瑾的理解似乎不大一樣。

  「王兄,不是我包庇我們四隊的人,實在是這兩個人是黃巢的部下,我也管不了他們,你這樣處置,我回去也不好交代。」吳汝義很是客氣地說道。王瑾說:「正因為他們是黃巢的人,才打軍棍就了事,若是我的部下,直接就殺頭了。」

  楊彥昌說:「奸**女,的確該當懲處,但交給黃巢自己處置也就是了,我們不必越俎代庖。」王瑾說:「且不說奸**女的事情,我們這次是奇襲,黃巢他懂得什麼叫奇襲嗎?跑到村子裡亂搞一通,恨不得滿世界都知道我們來了。都像他這樣胡鬧,非連累兄弟們送命不可。」

  吳汝義和楊彥昌在拓養坤和劉國能麾下都只是普通的將領,而王瑾是無可爭議的闖營第二把交椅。換句話說,如果李自成出了什麼意外,整個闖營都是他當家主事,就算是蠍子塊拓養坤本人,地位也未見得高過王瑾。既然王瑾執意如此判決,吳汝義和楊彥昌也不能硬攔。

  「打他們兩個一人二十板。」兩名闖營士兵上前要行刑,王瑾攔住他們,一指吳汝義的兩個部下:「你們來。」

  吳汝義鬆了口氣,王瑾終究是讓了一步。拓營的人自己行刑,當然可勁放水,板子碰板子,打得砰砰響,說是打二十板,實則只有三四板著肉,打得極輕。

  其中一個受刑的人哀哀痛叫,連聲求饒,這是算盤打得精的,打也打過了,一事不二罰,只要他認錯服軟,王瑾也不會再追究他。但另一個可就橫了,他追隨武大定多年,何嘗受過這樣的當眾羞辱,一邊挨打一邊破口大罵。

  板子打過,他便要用手撐著地面起身,吳汝義趁他還沒起來,上前一腳把他踹趴下:「再打他五板!著實打!」

  吳汝義發話,行刑的士兵不敢再糊弄,五板下去,頓時打得那人屁股開花。不過也只是皮肉傷,未傷筋骨。吳汝義急忙命人將這二人抬了下去,對王瑾致歉道:「這小子野性難馴,我回去之後一定好好管教。」

  王瑾倒沒生氣:「雖然來了山西之後我們聚少離多,但四隊和八隊終究是一家,我又豈會和一個小兵一般見識。只是,吳兄啊,四隊如今的紀律,比之當初在陝西時更加壞了,蠍子塊廣開山門,什麼人都往隊伍里招,這些人做事沒個規矩,把老兄弟也教壞了。這樣下去,隊伍很快便打不了仗了。」

  蠍子塊拓養坤、黃巢武大定等四隊頭領對待老百姓的態度和官兵半斤八兩,可官軍畢竟還有一個完整的組織架構,有升遷的希望,有軍餉的誘惑,很多人還有家眷,所以就算燒殺搶掠,搶罷後也還是能組織起來。而拓養坤手下的這些亡命之徒毫無組織紀律性可言,整日只知搶掠,戰利品大多私吞,這樣的隊伍怎能打仗。

  當然四隊的兵馬不是全都如此,拓養坤的嫡系還是很有戰鬥力的。拓養坤打了這麼多年的仗,總歸知道要強調軍隊的令行禁止,否則他也根本活不到今天。他收編這麼多牛鬼蛇神也不是全無用處,畢竟打仗的時候人多勢眾也是個優勢,而且他的對手大部分都是民間團練和官軍中的三流治安部隊,對軍隊素質的要求也沒那麼高。

  拓養坤一點都不傻,只是太短視了。王自用、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這些人,乃至趙勝、高傑、劉體純、劉汝魁、劉國能,他們都是有政治抱負的,最起碼也用一個軍閥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但他們是少數,大部分的反王還是像拓養坤這樣,沒有明確的目標,只顧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滿足於現狀。

  於是其中像交山軍那樣道德品質比較高的,就成了晁蓋、魯智深那樣的綠林豪傑,像武大定這樣從來沒聽說過道德是什麼玩意的,就成了燕順、王英一樣的匪徒。

  但不管是晁蓋還是魯智深,如果沒有宋江、吳用這樣的人把土匪山寨搞成正規軍隊,道德水平再高也打不贏連環馬、十節度。

  紀律之於農民軍,不僅僅是道德問題,還是生存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