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姍姍沒想到自己能醉的不省人事。
回到宿舍,整個人頭昏腦漲,腳下虛浮,開門時險些對不準鑰匙孔。
推門,客廳里坐著一個人,聽見響動視線瞥來,他肩膀一抖,「你是誰?」
朱夢華沒說話,眯眼上下打量來人。
二十來歲,長相周正,也算一表人才,就是髮際線有點高。
她一眼鎖定ARC'TERYX羽絨服,下意識認為是關樂樂男朋友。
朱夢華說:「給我倒杯水。」
彭姍姍摸不著頭腦,錯愕中呆呆接了杯熱水,遞給她,然後躲進房間,脫掉外套。
「個麼那是誰?」他捶捶腦袋。
又開門倒了杯冰水,站著一飲而盡,眼角忍不住朝後瞟。
「你多大了,叫什麼呀,家是哪裡人,什麼時候好上的?」
就憑倒水的服從性測試,朱夢華越看越愛,按捺不下問長問短。
「……」
昨晚宿醉一場,彭姍姍智商嚴重掉線。
他好家教,沒有將不高興擺在臉上,便含糊其辭打哈哈。
朱夢華嘴角翹起。
話不多,倒算穩重,現在年輕人少有耐心的,蠻好,她心裡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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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彭姍姍手機響,謝逍來電。
剛從玫瑰園離開還不到倆小時,迫不及待聯繫,難不成是落下東西了?
他撓撓後腦勺,滑動接聽,邊走回房間,順手帶上門,「浩南哥。」
「姍姍,彭教授身體沒有任何問題,我打電話確認了,你是不是從哪裡誤會了?」
???
「冊那!是我搞錯了嗎!我去!!!」
彭姍姍一蹦三尺高,激動得語無倫次,「謝謝浩南哥!!我愛你!」
他心情瞬間轉晴,智商重新占領高地,一把拉開門衝到客廳。
「這位大姐,你誰呀,這是我宿舍!」
「叫什麼大姐,差輩兒了!」朱夢華心裡炸開花,嗔笑糾正,「快叫媽!」
???
彭姍姍滿頭黑線,居高臨下瞪她。
「你不是樂樂男朋友嗎?」
「冊那!開什麼玩笑!這位大姨,你可不興造我黃謠!」彭姍姍說著去拉大門。
「這是宿舍,不是養老院!」
他一隻腳卡在門外,一手指著朱夢華,另一手撥通羅會林電話,「主任啊,春節快樂!我屋裡有……」
「有什麼!」身後,關樂樂從外頭回來,聞話用力搡他一掌,「那是我媽!」
彭姍姍趔趄,險些丟掉手機,「王母娘娘跟我有毛關係!主任你管管吧!」
收線。
坐月子見不得寒氣,關樂樂關門,偏被他AJ卡住,氣得她把門狠命一摔,大叫:「彭姍姍!你想幹什麼!」
「是我問你吧!」彭姍姍抱臂死抵門板。
朱夢華饒有興致看他倆爭吵。
「你出來一下。」關樂樂叫他。
彭姍姍吹著口哨,懶散跟她下樓。
-
公寓樓下。
彭姍姍沒穿羽絨服,只套著一件加絨衛衣,凍得直打哆嗦。
見狀,關樂樂摘下圍巾硬遞給他,話意一軟。
「我媽病了,受不了刺激,實在沒辦法,只能讓她和我住,求你別說出去。」
彭姍姍把圍巾還給她,堅持原則:「你搬走我肯定不說。」
「我如果能搬還輪得到你說?」
彭姍姍褲兜摸出一盒煙,點上叼嘴裡,「那你不能道德綁架我吧,關主編。」
淡藍色煙圈緩緩吐出,他輕輕一吹,挑眉斜睨她。
可算逮著機會,讓她不懷好意懟林總。
「我是真的沒辦法了,這是我媽啊,我能不要她嗎!」關樂樂急紅眼眶,盈盈淚光閃爍。
「幫幫忙好不好,全公司人人欺負我,我實在走投無路,求求你,幫幫我吧。」
「姍姍,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和他們不一樣,幫幫忙好不好,拜託拜託……」
關樂樂很會以退為進。
她唇角勾起,泫然欲泣,冷風中髮絲凌亂,眼角微紅,愈發顯得楚楚可憐。
彭姍姍沒談過戀愛,架不住眼淚攻勢,呼吸無章,竟讓煙把自己嗆得咳出聲。
關樂樂雙手合十,眼巴巴咬唇看他。
「住幾天?」
「三天!最多一星期!我想辦法!」
「說到做到。」
關樂樂瘋狂點頭。
談妥,彭姍姍上樓穿衣服。
臨走前,他叫住關樂樂,「你那愛馬仕是假的,那個大姨,她香奈兒是真的。」
「彭姍姍!你有完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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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宿舍出來,彭姍姍站在路口,一時不知該去哪兒好,他又點燃一根煙。
說不好是鳳城天氣太冷,還是情緒太激動,他夾煙的手指止不住顫抖。
甲狀腺癌復發竟然只是虛驚一場。
生活啊,差點打得他丟盔棄甲。
要是沒有浩南哥這通電話,只怕他這會已經到上海了。
現在,真恨不得親死浩南哥。
一根煙盡,彭姍姍叫車直奔W酒店。
人生大起大落,不如活在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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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五。
林眠和謝逍去了趟法門寺。
回程車上,她突然收到裴遙消息,問在不在家,方不方便上來。
見她眉心緊蹙,謝逍本能緊張,「出什麼事了?」
林眠把手機給他看,「大哥怎麼了。」
謝逍搖頭。
老大向來有主意,只是他習慣把所有事憋在心裡。
她回過去:【在高速,還有一個半小時到家,大哥先上去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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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景區限流,回來將近傍晚。
濃雲重霧,像在醞釀一場大雪。
埃爾法駛入地庫,大燈刺眼,裴遙遠遠抬手一擋。
林眠見他神情凝重,全然不似平常,也不敢亂開玩笑,打過招呼邀他上樓。
從進電梯那刻,裴遙嘴角微沉,垂下眼帘,全程不苟言笑。
她從沒見過大哥有悽苦傷神的表情。
高敏感讓她確認,他心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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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定後,裴遙深吸一口氣,抬頭問她:「你是不是有一本相冊?」
林眠和謝逍對視一眼。
「嗯,我媽留下的,一本學生時代的舊影集。」
「我能看看嗎?」
「當然。」林眠應下,示意謝逍取來。
她雙手遞給裴遙。
「謝謝。」
謝逍將一杯熱茶放在他手邊,不動聲色攬著她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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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空蕩。
裴遙翻看影集,若有所思,每翻動一頁,他心裡便收緊一寸。
滿溢青春的荷爾蒙,笑意不自知地浮上嘴角,卻多了幾分苦澀。
倏地。
他手腕停在半空。
心跳一頓。
從塑料卡位中抽出泛黃的相片,他滑開手機找到修復好的。
對比。
畫面中,除他之外,另有兩個人。
一個半側臉,一個後腦勺。
半側臉的姑娘,高馬尾,天鵝頸,他心裡碾過熟悉的悸動。
這種感覺持續不久,立即被忐忑取代。
既熟悉又陌生,像久別重逢,又像劫後餘生。
他捏著照片發怔。
由於透視關係,現代科技只能修復畫質,並不能影響構圖。
時隔多年,單憑一個不明顯的側臉,他也不敢確認,照片上讓他怦然心動的姑娘,究竟是不是溫慈。
如果她不是溫慈,會是誰。
放下照片,裴遙繼續翻看其他的。
直到最後一頁,他猛然發現,每張照片背後標有名字。
偏偏。
手裡那張只有兩個字,裴遙。
-
他手機振動,有消息進來。
溫慈:【你去哪裡了,我肚子疼。】
裴遙收回思緒,不想告訴她節外生枝:【夜跑,就回來。】
溫慈強壓心口不快:【下雪跑什麼?】
他一愣,轉頭望向窗外,果然雪花紛飛,他忘記找理由:【我馬上回來。】
裴遙輕敲主臥房門,「老二,弟妹,我先走了。」
裡間窸窸窣窣。
他苦澀一笑,帶上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