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池下手多重他自己清楚,老頭絕對沒活路。
他雖然武力上和謝星闌差遠了,卻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他的身體經過天道的改造和多次戰鬥的提升,遠非從前。
然而老頭並沒有死。
他倒下去的那刻,奇妙的一幕發生了。
血泊里,他身下的冰雪飛速消融,結實的冰層露出來,那冰層足足有二十厘米厚,卻頃刻間融成了一灘血水。
冰層底下既不是土壤也不是河水,而是……血池地獄。
老頭之前說,八寒地獄和八熱地獄位置是固定的,血池地獄和刀山地獄的位置隨機變化,現在,血池地獄剛好隨機到了他們所在地獄的下一層。
無數螢火蟲般瑩亮的因子從老頭身上飛向謝池,一股暖流涌過謝池全身,驅散四肢百骸里的寒意,與此同時,老頭的身體則越來越透明,仿佛寒風稍大點,他就會被吹散。
謝池明白這是他「吃掉」了老頭,獲得了老頭的能量。
老頭身下的冰層眨眼間融成一個巨大的人型,咔嚓一聲,冰層四分五裂,老頭整個人掉了下去,「撲通」一聲落進血池裡,濺起巨大的血花。
謝池蹲在冰層邊往下看,眼前是一片猩紅。
血池地獄裡突然傳來腳步聲。
謝池一言不發靜等著。老頭說地獄每層都有2到3個人,所有血池地獄裡有人不奇怪。要是運氣好,他說不定能看見認識的演員。
不到一分鐘,兩個陌生的男人出現在了謝池的視野里。
二人掃了眼在血池裡掙扎呼救的老頭,抬頭看向上層的謝池,壞笑道:「小傢伙,可以啊,這賊老頭都給你騙了,他我們就笑納了,加餐加餐。」
聽到加餐,謝池全明白了——和同層獄友勾心鬥角失敗的,被獄友吸收一大部分能量後,會立即掉入下一層,在下一層接受二次剝削,直到某一層願意接受他為止。
掉到無處可掉,剝削到無可剝削,迎接老頭的就是死亡。
謝池視線在二人身上逡巡,眉頭一挑:「你們關係倒挺好?」
「嘖,那倒不,我也想吃他啊,」一人聳聳肩,看了眼身側同伴,「問題是我倆實力差不多,拼個兩敗俱傷多不划算,乾脆各退一步,反正血池地獄不冷不熱的,也沒那麼大消耗。」
另一人心知肚明到話都懶得說。
謝池點頭。
「你新來的吧?適應性得這麼好,還敢和我們聊天兒?心理素質可以啊,不試試去上一層麼?你幹掉了你的獄友,有資格去上一層了,就看上一層願不願意拉你一把。」
「謝了啊。」謝池懶洋洋地朝底下揮了個手。
「謝什麼,互惠互利。」那人指了指還在血池裡掙扎的「食物」,「你給我們送食物,我送你點消息不是禮尚往來麼,萬一之後遇到了,記得手下留情啊。」
那人熱情地笑,謝池回以心照不宣一笑。
「你這人真上道。」那人高興極了。
又聊了幾句,謝池緩緩站起,佯笑眨眼散了,面無表情。
他們一停止交流,老頭掉下去的那個洞便封了起來。鵝毛大雪簌簌地落,不一會兒就遮蓋了所有血腥,老頭連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
偌大的冰原只剩下了謝池一人,天空高遠,雪山縹緲高聳,萬籟俱寂。
謝池頭頂的天空突然破開一個洞,一條結實的繩子垂了下來,垂到了他腳邊。上一層應該是熱地獄七層,氣候肯定比寒地獄八層好,謝池卻立在原地沒動,半點爬上去的意思都沒有。
小半分鐘後,頭頂的洞裡傳來了罵罵咧咧聲:「新來的吧?別上來了!本來就是熱地獄七層,日子不好過!繩子是規則讓我們放的,不放不行,會扣能量,但我就直白告訴你吧,你敢順著繩子爬上來,我就立馬剪了繩子,所以我我勸你識相!」
謝池抬頭,沖他們微微一笑。
「神……神經病啊。」洞口裡人聲弱了。
又半分鐘,天空也封了起來。
[只有池池一個人了]
[啊,要是我呆在這種地方會瘋的,孤獨太恐怖了]
謝池半點沒受影響,他習慣了,甚至覺得自在。
「哥哥,你是不是也是一個人?」謝池自言自語,失笑低頭。
哥哥那麼厲害,肯定已經殺了獄友。
謝池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第一次體會到了名為思念的東西,謝星闌不僅是男朋友,還是唯一陪伴了他多年、從未離開一刻的哥哥。
謝池懶得矯情,低頭繼續忙。
和打怪差不多,老頭失敗掉層前,身上的東西都爆了出來,謝池還記得之前老頭遮遮掩掩提了句「河童畫」,他身上說不定有這東西。
謝池一邊翻一邊整理思路。
基本可以確定的是,這是個象徵驚悚電影,難怪app稱之為另類鬼片。
這裡的一切看上去很複雜,其實很好理解。
獄友相當於有最利益牽扯的人群,在生活里最常見的是同事、同學。存在競爭關係,但也不一定會拼得你死我活。一般情況下,資源充足,競爭關係就弱,資源稀缺,競爭關係就強。生存壓力越大,越不擇手段。
血池地獄裡那兩個,勢均力敵不想拼得兩敗俱傷,且生存壓力不大,所以關係尚可。
他和老頭運氣不好,生存壓力超過一切,情感被擠占得沒半分餘地,事兒說起來複雜,其實也簡單,為了活而已。
老頭別無選擇,他也別無選擇就是了,沒什麼可愧疚的。
劣幣驅逐良幣,在最底層,他只能做最劣的幣。
生存高於一切,沒命什麼都免談。
活著就有希望,就能和哥哥匯合。
海市蜃樓上播放的《電鋸驚魂》片段,其實是地獄給新犯人的提醒。
它無聲在說,獄友之間的關係,就好像瞎子和啞巴的關係。
他們是可以合作,但困難重重,艱難的自身條件(瞎啞)、巨大的生存壓力(電鋸)、陌生人之間的不信任,讓合作幾乎不可能。
片段結尾也暗示了他,他走投無路時應該怎麼做——殺了競爭者。
競爭者不存在了,競爭關係就不存在了。
從根本上解決一切爾虞我詐。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端,那麼沒有人,不就行了麼。
他現在就安全了。
謝池暗笑一聲,眼裡皆是涼薄。
他擠壓了老頭的生存空間,得以生存,同時上一層地獄的人也因為獎勵勝出者的規則為他打開了一扇窗,但能不能上去,不取決於他,取決於上一層地獄的生存環境和生存在上一層地獄的人的自私程度。
根據老頭給的消息,他要在這破地方呆半個月,但目前看,的確有兩種方法,可以讓他提前改變生活環境。一就是得到上一層的許可,被他們拉上稍微舒適一點的上一層。
但他如果還想繼續往上,他就必須擠掉新的人。因為老頭曾經說過,一個樓層最多住三個人。
規則已經很明顯,他贏了老頭,他擁有了向上爬的機會,老頭也被他擠到了下一層。
下一層血池地獄,兩個男人加上老頭,已經是三個人了,人數已經滿了。
如果存在獄友吃獄友,就一定有樓層像他這樣,只有他一個人,也一定有樓層像血池地獄那樣,有三個人。
有的地方很擠,有的地方有空位。
所以他想往上,碰到住滿三人的樓層,勢必得擠下一人才能上去。
這個時候關係網絡就很重要。他如果運氣好,上面一層剛好是認識的可以信任的,就不需要勾心鬥角,因為他們可以合作排除異己,一起往上爬,這就並不是陌生人間的互相拉踩了。
但顯然,他現在不具備這個條件。他的運氣不好,上下層都是不認識的,他們不願意伸出援手,他也不願意相信這些陌生人。雙方都是迴避的,溝通根本不可能進行。
所以至少這半個月,他往上爬的這條路是被完完全全堵死的。
希望只剩下了蛛絲天梯,但他毫無線索。
當然,找不到也沒關係。他「吃掉」老頭後,繼承了老頭擁有的絕大部分的能量,可以熬過這嚴寒的十五天。
只是情況並不樂觀,謝池估計,要真這麼大能耗,十五天後,他的身體估計又像剛進入這裡時那麼透明虛弱危險。
如果他十五天後,運氣又不好,以那樣差勁的狀態,進入了八熱地獄第八層,又該怎麼辦?
這是最壞的情況,但他一定要考慮到,早做準備。
他習慣依賴哥哥,也只是習慣而已,如果哥哥不在,他會活的好好的,等他找到自己的那刻。
或者……他先找到了哥哥。
這個可能性讓謝池心頭一跳。
謝池神情怔鬆了會兒,眉梢一揚,嘴角微挑起。說不定是他先找到了哥哥,到時候他還可以揚眉吐氣刺他幾句。
幻想了幾秒,謝池心中鬱悶一掃而空。
他現在犯下了吃人的罪孽,沒可能靠熬熬到刑滿釋放回到人間,所以只剩下唯一一條活路——進入極樂世界。
他是把自己逼上了絕路,可是除了絕路,其他的路都被人為堵死。
他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謝池摸了摸後頸,那裡有個記號,但他看不見自己的。只能看見別人的。
其實只是個數字罷了。老頭的脖子後面寫了42,老頭說記號是蛛絲天梯的線索,但謝池覺得更像是犯人換層後的新編號。
是不是其實不重要,老頭如此迫切地想讓他告訴他,為此甚至不惜將脆弱的脖頸露向他,說明知道自己的記號,能獲得不少好處。
能獲得好處,這點才是重點。
所以他之後遇到人,得想辦法得知自己的編號。當然欲速則不達,一切以活著為前提。
謝池在老頭的褲腰帶里翻到了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