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期:「嗯嗯,好吃。多吃點,別客氣!」
喬旭和林承業:「小林子,奶奶在罵人呢,她為什麼罵人呀?」
林子期:「也許,大概,應該是更年期到了,心情不好吧?」
「嗯,是的是的!」兩小隻嘴裡嚼著肉肉,口齒不清地附和。
小林子可真厲害,上哪兒弄來這麼好吃的肉肉?她還會用布包了大鹽粒,用擀麵杖搗成鹽面兒,灑在這肉肉上。咸鮮酥脆,老解饞了!
可憐倆饞貓,還不知道他們吃的是可愛的蠶寶寶。林子期從家裡找出一個平底鐵鍋,放在家裡的煤塊爐子上。鍋里倒少許油,蠶蛹放進去稍微煎一下,用一個搗蒜的石杵在鍋里壓得扁扁的,再加上油一煎,酥脆的很。
林子期雖然怕多腳的爬蟲,卻不怕這種蠕動的軟蟲。自從吃了可愛的蠶寶寶,林子期發現自己對小昆蟲的恐懼消失了。她家周圍的小蟲子們可遭了殃,春天的豆丹、蜜蜂,夏天的蟋蟀、知了和它的寶寶知了猴,秋天的螞蚱、蟋蟀等,都進了林子期的油鍋。所有的蟲子做法都是油鍋裡面走一趟,壓扁扁,撒鹽鹽,吃起來那是噴噴香。
喬旭和林承業兩小隻跟著林子期,吃得面色紅潤、發色油亮,身體好了很多,一整年都沒生過病。
林子期記得「度娘」上看到過,如果用蠍子燉湯,可以排毒解毒,通經絡,消炎止痛。但她覺得煮出來的下不去口,還是喜歡燒烤味的。
村子野地里還有花椒樹,她也摘了許多鮮花椒曬乾,照舊用石杵搗成粉狀,用篩子篩了,灑在炸蠍子上。反正壓扁扁了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三個孩子一起吃得賊拉香。
林子期邊吃邊想:嗯,就是吃多了有點上火。要是能來上一碗冰粉,或者一杯燒仙草,那就完美了!
除了吃草叢裡的蟲子,林子期還吃河裡的「居民「:泥鰍,黃鱔,小魚小蝦,河蟹,甲魚,就連水蛇也沒放過。
鄉下人管甲魚叫」王八「,春末夏初季節放水澆田栽水稻,總有幾隻傻笨緩慢的王八被水一起衝進村民的水田裡。村民們逮到了,還要罵一聲「晦氣」,用鐵鍬挑起來,扔出老遠。
林子期就帶著喬旭和林承業每天巡視地頭,看到有人扔「王八」就趕緊撿起來。後來,憑藉著喬旭的笑臉甜嘴和林承業的吃苦耐勞,林子期都不用出工了。有村民撿到了「王八」,還會專門拿個草繩給拴了放在地頭,等著倆孩子來撿。
林子期只需坐鎮家中,殺魚、燙魚、扒皮、燉湯。花椒、薑片、蔥花爆香打底,燉出一鍋奶白色的甲魚湯,連楊槐樹嘗了都讚不絕口。
春日裡,楊槐花新買了幾隻毛茸茸的黃色小雞仔,林子期想到上輩子的烤乳豬,便琢磨著如果做個烤乳雞,不知味道如何。
楊槐花鷹一般的眼睛立刻發現了林子期盯著小雞仔兩眼放光的異樣,在灶房裡燒火的時候,把燒火鉗燒得紅紅的,對著她威脅道:「你看到這個燒火鉗了嗎?你要是敢動我的小雞仔,我就拿這個燙你的嘴。」
林子期雖然不信她媽真能狠心如斯,但也深諳「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沒必要非要去摸「老虎屁股」。
而且那么小的雞仔,拔毛去內臟之後還不夠她一口的,還是算了吧。不如等這些雞長大了,她偷摸逮兩隻,做一鍋「龍鳳斗」,再做一鍋「霸王別姬」解解饞。
反正現在天氣正好,野地里可吃的東西多了去了,山藥豆、嘎啦瓢(羊母奶)、端兒棗(龍葵)、蛇莓果、野香蕉、薺菜、蒲公英、蘆葦根……總能找到她可以用來打牙祭的東西。
家門口的兩棵大槐樹,也開始發芽了。那水嫩青翠的小綠葉,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就遭了林子期的毒手。
她下手如此之早,就連專吃槐葉的「吊死鬼」(尺蠖)趕到時,都只能捶胸頓足,拍著大腿罵街,詛咒那個掐了頭茬葉子的「偷糧賊」口舌生瘡,拉不出粑粑來。
奈何槐樹葉本身就有清肝瀉火、涼血解熱的作用,蟲子們的咒怨終成牢騷一句。
吃了槐樹葉的瓜娃子們,個個神清氣爽、活蹦亂跳,腰不酸、背不痛、腿腳不抽筋了,一口氣上三樓不費勁。
林銀河幫閨女用一根杆子綁上細鐵鉤,勾住細嫩樹枝一擰,枝葉就撲簌簌往下掉。
三個孩子飛奔過去,一人拖拽一根槐樹枝,捋(luō)了槐葉往一個柳編筐里放。偶爾被樹枝上的尖刺扎了手,也渾不在意,只拿嘴吹一吹,繼續捋得歡快。
鄉下的孩子,就是這麼天生地養的,沒那麼嬌氣。
這槐葉雖不頂飽,但勝在生生不息,吃完了葉,還能吃花,可以從新芽初發一直吃到含苞待放,再到繁花似錦。無論是涼拌、煮粥、蒸窩頭還是烙菜餅,都是極好的。它們任人予取予求而毫無怨言,在青黃不接的季節里為人們提供豐富的營養,堪稱當代勞模!
除了槐樹,榆樹也是不錯的糧食來源。雖然榆樹葉的味道沒有槐樹葉的好,但其果實「榆樹錢」卻甜潤清香。甚至都不用浪費柴火,捋下來一大把,直接塞進嘴裡就能吃。
就這樣,林子期吃天吃地中間吃空氣,人又歡快起來。
就連楊槐花的奶水,她都沒有放過。反正她媽的奶水多,弟弟也吃不完,她要了些來,加了麵粉和糖,做成奶糕。但是那個味兒真的沒有用奶粉或者鮮牛奶做出來的好,有點兒腥,所以她只做了一次便作罷了。
你若無情我便休,你若難吃我便丟。重生後的林子期,活得就是這麼恣意灑脫!
可以說,但凡人類可以吃的,就沒有林子期忌口的。只有那麼一回是例外。
那天,她帶著那倆小跟班挖了老鼠洞,抄了它們的家,搶了它們的糧,還順便逮了它們的崽。老鼠崽兒還沒睜眼、全身通紅,令她想起十大禁菜之一的「三吱兒」,忍著噁心,意欲嘗試。但只堅持到兩「吱兒」,她便反了胃,乾嘔起來。
......
暑去秋來,秋去冬又到,眼瞅著又是一年。
八四年一月一日,林子期滿四周歲了。
前世三歲時的那場火災,到底是被她躲掉了。林承業本來要拉著她去點火烤地瓜的,被她好一頓罵,罵得林承業丈兒和尚摸不著頭,不曉得小林子「咋像吃了炮仗似的」。
快過春節的時候,出門「上河工」的林銀河回來了,給她帶回一個白面做的長條饅頭。
「上河工」是義務勞動,勞動力要自帶被褥、工具和糧食等,沒有工資也不管吃住。林銀河居然還能帶回點吃食來,也是稀奇。
那麼大一個白面饅頭,長長的像個法棒麵包,林子期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見呢。
當然,她現在不能一個人獨吞這麼一大條了。弟弟林子路一歲半了,紅口白牙,能吃的很。
八四年的春節也沒啥新意,流程還是老一套;他奶奶何榮秀還是用兩毛錢打發了她,那兩毛錢還是沒等捂熱乎就進了她媽的口袋。
唯一不同的是,家裡多了個跟她搶食的傢伙。
不過林子期現在已經不在乎吃多少了,造來造去,她又找到了新樂趣:同一種食物的N種吃法。
此時村里已經有人家買了電視機,一村子人都擁到人家院子裡看電視看到夜裡十點半,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的說。
受楊槐花的燒火鉗和熱播電視劇雙重刺激,林子期回憶起了八七版《聊齋》里那顆神奇的「生熟蛋」。用燒得通紅的刀快速把一個生雞蛋切開,切口兩面光滑,看著是熟了,但是用勺子挖著吃,裡面卻還是生的。
她很有興趣一試。於是,她媽好不容易藏起來的十幾個雞蛋遭了殃,被林子期用刀這樣切一個,那樣切一個,切得面目全非、死狀恐怖。
楊槐花從地里收工回到家,一身疲憊、肚腹空空,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桌上地上全是流淌的雞蛋液、破碎的雞蛋殼,她閨女拿著把燒紅的刀抬頭看向她,一臉的殺氣騰騰……
短暫的驚嚇過後,楊槐花怒從心起,揚手就要開打。
林子期瞪著倆無辜的大眼睛,叫道:「媽,你忍心嗎?這一巴掌打下去,打的可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楊槐花怔了怔,怔了又怔,那手似有人拉扯住一般,愣是打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