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知道

  第919章 知道

  曹丕拉攏人心的做派全都被此間主將鍾繇看在眼裡。

  因之前情報得力,鍾繇剛剛從校事校尉升任為糧台台長,專司供應前線曹軍一切軍需。

  鍾繇從校事校尉的位置上下來也好,畢竟這位置委實得罪人,即便鍾繇有潁川鄉黨照應著,但長久了,難免還是有不詳。

  而現在糧台台長,雖然累是累了點,但得出容易出結果,所以鍾繇反而還是樂於籌謀糧秣的。

  在外間聚集人群並開始喧譁的時候,鍾繇就已經被驚動了,其人更是帶了數十名武士,準備隨時鎮壓動亂。

  但一出來,卻發現那些屯田奴竟然圍在三郎身邊,這個時候的鐘繇哪還能不懂?

  鍾繇也是從京都那個權力場出來的,不論是劉辯還是劉協,都算得上少年有思,臣服都比同齡人要深沉得太多了。

  但此刻的鐘繇,依舊被那曹丕表現出來的權術所震撼到了。

  他震撼的不是權術如何?而是偏偏這么小,卻能隨機應變去拉攏人心。

  很明顯,眼前的並不是一起蓄謀的,而是曹丕看到了然後就利用起來的。

  此子心思深沉,類其父,但也遜其父。

  只可惜啊,他還是太小了。

  不過鍾繇又想到前線送下來的戰報,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此前曹操之所以在眾將面前提舉曹休作為繼承人,其實也是在做最壞的打算。

  但現在情況卻不同了,最新的戰敗送下來,審配和辛毗聯手終於徹底堵住了金斗山的通道。

  至此,通道內的泰山軍完全被曹軍所隔斷。

  而且從對俘兵的審訊中得知,這些泰山軍壓根就沒帶多少糧食就來追擊了,所以用不了多長時間,泰山軍自己就會喪失戰鬥力。

  一旦曹軍能拿下,甚至招降部分泰山軍,那不僅整個局勢會發生逆轉,就連曹軍自己也會迎來脫胎換骨的提升。

  這個誘惑太大了,就在剛剛他從曹操那邊過來的時候,就聽說曹公還是決定儘量招降泰山軍。

  甚至對於俘虜到的一些泰山軍,也待之以厚利以起到千金市馬骨的效果。

  但鍾繇卻隱隱有不安,他的人生經驗告訴他,事情總不會那麼順遂的。

  當年關東朝廷沒有取得優勢嗎?沒有壓得關西喘不過氣嗎?但最後怎樣?偏就是一直在贏的關東朝廷率先覆滅了。

  此刻,鍾繇看到那分外活躍的曹丕,心裡起了陰霾。

  當年劉辯、劉協兄弟倆就是如此,現在曹休、曹丕也是如此,更不用說徐州那邊還有個大郎曹昂呢。

  難道曹家也要陷入這種兄弟鬩牆的漩渦里嗎?

  搖了搖頭,鍾繇將這個危險的念頭甩走,然後回到軍帳里,繼續處理積留下來的案牘。

  自曹操令周邊的屯田點開始供應大軍的軍糧後,然後每日就不斷有這樣的屯田奴帶著糧食來合營。

  這一次合營的規模很大,很多屯田點幾乎都是全屯都來了。

  畢竟曹操此刻已經丟了半個青州,臨淄也在被圍困,他要想獲得糧食,只能將這些屯田點的糧食都徵收一空。

  那些屯田奴們也不傻,既然糧食都被曹軍給征了,那他們就全部去軍中吃飯。

  而這麼多嘴要吃飯,前面要糧的催促一日甚於一日,所以鍾繇只能辦法逼迫那些屯田兵們離開軍隊。

  不過現在也沒到那個程度,鍾繇決定先在附近幾條河流捕魚,然後將一些果子採集採集,先堅持堅持。

  ……

  西南方向,兩名絳色軍衣的馬哨在奪命狂奔。

  很快他們就見到廣縣外的大營,然後馬鞭一甩,將馬速提得更快了。

  為了方便塘報遞送,曹軍大營設有專門的跑馬道,可以從營外直奔到曹操的牙長附近。

  而負責把守跑馬道的曹軍牙將在崗哨上遠遠就看到了這兩騎,於是彎腰衝下面喊:

  「去,攔住那兩騎。」

  聽此令,跑馬道上豎起了一排排戟林,要組織人沖營。

  而這個時候,兩個哨騎舉著一根羽毛,大喊:

  「加羽軍情,一應不得阻攔。」

  崗哨上的牙將臉色大變,大喊:

  「放行!」

  隨之一陣忙亂,跑馬道大門洞開,兩羽騎沿著土道向著最遠處的大帳一路狂奔。

  此刻,那處大營內,曹操正和幾個幕僚商議著一事,那就是給堯王山陣地上的夏侯惇增兵。

  夏侯惇那邊已經丟失了堯王山的全部外圍陣地了,來報說,必須讓曹操再調五千兵馬以上才能填補住防線的缺口。

  現在曹操就在和幾個幕僚們商議,到底該派哪支部隊上去。

  其實曹操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他手裡的可用之兵實際上早就用完了,最多一些地方上的鄉兵和屯田兵,以及核心的兩千多部眾。

  但這點兵力也派遣上去了,那他曹操這邊可就真的太危險了。

  所以曹操他們這會正在到處看著駐防圖,看能從哪邊再摳出個四五千人馬,好支援到堯王山。

  可就是這個時候,外面一陣馬蹄聲傳來。

  曹操直接心裡就緊了,到他這個歲數,實際上最怕的就是這種忽然的馬蹄聲。

  因為這往往是發生了十萬火急的事情。

  而無論是哪一種,也許都可能將曹操好不容易打造出的局面全部毀掉。

  但壓根不容曹操再多想,外頭大帳就已經掀起來了,兩名絳色羽騎直接滑跪到了曹操面前,大呼:

  「州牧,西南方向出現了泰山軍的蹤跡。」

  這句話像是閃電一樣轟在了曹操的腦子裡,曹操的頭疼病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忍著劇痛,曹操大呼:

  「來了多少人?是哪路兵馬?」

  那羽騎忙報:

  「敵軍是數百騎兵,未打旗號,直直向著廣縣這邊來的。只是敵軍速度非常快,大概還有一兩刻就能殺到。」

  曹操搓著手,思考著,然後反問道:

  「只是數百騎兵嗎?」

  那羽騎連忙點頭。

  曹操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然後衝著外面大喊:

  「仲康,仲康,你速速帶著大劍士去攔截這支敵騎。」

  曹操話落,如鐵塔一樣的漢子就出現在了帳內,此人正是軍中「虎侯」的許褚。

  可聽著曹操這般急躁的命令,這許褚卻和沒事人一樣,不僅不領命還直接搖頭。

  他瓮聲瓮氣的回覆曹操:

  「主公,荀軍師和我下過死命令,讓我寸步不離主公左右,所以主公請恕末將不能領命。」

  曹操整個大怒,大罵:

  「你許褚是聽我的還是聽荀彧的,你是想反嗎?」

  許褚雙膝跪地,沉聲回命:

  「主公,許褚自然是聽您的,但許褚卻更明白誰的對。對付那些泰山騎,軍中哪位大將不能迎敵?何需許褚?就留許褚在主公邊上護著主公吧。」

  曹操氣急了,都哆嗦道:

  「好好好,我現在是請不動你了。好,你就留在我這裡,我用不到你。滾!」

  許褚頭重重的磕在地上,然後默默地退出了帳外,然後繼續如同鐵塔一樣守在了大帳。

  此刻,已經容不得曹操再為許褚生氣了,他直接就令扈將史煥出列,令他帶著本軍牙兵千人迅速迎擊敵軍騎軍。

  史煥呼嘯得令,迅速出帳。

  不一會,帳外就傳出一陣陣腳步聲、馬蹄聲,片刻後,又陸續消失。

  隨後,曹操又令各部立即將散亂在營外的部伍全部召集回來,立即就地守營。

  這些軍令隨著一個個牙兵出帳後很快就傳到了各軍。

  此時的曹操,背後都是汗,他已經嗅出了危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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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上頭的命令傳來時,曹軍各軍都亂遭遭的。

  一些人開始互相打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有消息靈通的就說是發現了數百敵騎過來了。

  而一聽只有數百敵騎,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只覺得人也沒多少嘛。

  此時曹操的精兵早就派到前方去打伏擊了,留在這裡的都是一些屯田將和後勤相關的,所以在他們的認知中,他們是真沒見過數百騎兵的樣子。

  數百騎?那不就是和數百人沒區別嘛?

  而現在在場的哪個手下沒個數百人?這點人數算不上啥威脅。

  而且他們剛剛也看到了,中軍的大將史煥都帶著曹公帳下精銳的牙兵出營尋戰了,那就更不成問題了。

  這會聚集過來的領頭的越來越多。

  他們這些屯長們以前也打過仗,但到底在鄉野種田久了,行事作風是散漫到了不行。

  他們得到軍令的第一時間竟然不是立即執行,而是像個鄉間老農一樣,去找人攀談拉聒,得看看別人是怎麼做的。

  人群中大家亂糟糟的,這個時候一個騎將奔了過來,看到這一幕,大吼:

  「還不回各營?」

  大夥嚇得抖了一下,然後看到那馬上端坐的竟然是個剛剛及冠的少年郎,就要罵回去。

  但裡面有來的早的,立馬認識出了此人,忙拉住同伴:

  「別犯渾,這是少君。」

  少君者,曹休也。

  一聽是曹操的繼承人,這些眼皮子淺的屯田吏們縮著頭,再不敢聚集,紛紛散去。

  而跨坐馬上的曹休看著這些人的背影,內心鬱氣頓生,於是顧不得軍中不得跑馬的規矩,立即向著曹操本帳衝去。

  隨曹休一行的還有數十人左右的夥伴騎,他們都是曹休的幼時夥伴,和一些軍中的宿將子弟。

  此刻這些人簇擁著曹休向著曹操那邊急奔。

  但在快到曹操的棘門時,曹休正要下馬時,忽然就聽得一聲暴喝:

  「誰敢營中跑馬,還不下馬領罪?」

  暴喝者正是許褚。

  曹休本來就要下馬,聽到這暴喝更是不敢停留馬上,身子一滑就從馬背上下來。

  但邊上幾個伴當被這炸雷的暴喝給嚇到了,明顯愣住了。

  然後許褚直接大踏步,一手一個就將這幾人從馬背上甩了下來。

  那些人被砸得快閉氣了,但也不敢說話,努力起身躬身立在曹休身後。

  軍中虎侯的威煞實在是太大了,他們這些都沒上過戰場的少年郎幾乎在這頭猛虎面前是戰戰兢兢。

  此時許褚已經指著曹休大罵:

  「少君,你也久在軍中了,如何有膽在大帳前跑馬,這要是落在有心人眼裡。少君是給自己找事啊。」

  曹休腰彎得更低了,對許褚解釋:

  「本君實有緊急軍報送與叔父,請虎侯通融。」

  許褚從來就不是一個莽夫,也許不熟悉他的人會被他過於粗壯的外形給迷惑了,但曹休知道許褚是個聰明人。

  果然,許褚只是哼了句,然後就再不提給曹休治罪的意思了,只令曹休一人入內,那些個夥伴騎兵就在棘門外等著。

  得了准許,曹彰休對許褚深深一拜,然後快步走入大帳。

  此時軍帳內的曹操已經知道是曹休在棘門外跑馬,神色平靜也看不出什麼心思。

  而幕僚中,一人卻忍不住說了句:

  「少君帶騎兵衝撞棘門,難道有要事稟報嗎?可再緊要,也不能不顧及軍中禁令呀。」

  曹操直接向那人看了過去,發現說這話的是自己大兒子的老師,荀彧的弟弟荀諶。

  曹操什麼人,只是轉個念頭,就知道這荀諶是在給曹休上眼藥。

  你說荀諶是給曹休開脫吧,但他偏偏提及衝撞棘門和軍中禁令的話,話里話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懲治曹休,那以後這軍中規禁又如何能服眾呢?

  但荀諶明明是這個意思,但話頭上又是在為曹休開脫,說他如此也是情有可原的,肯定是有要事才不得如此。

  你看,這好人壞人全讓你荀諶給當了,實不如乃兄萬一。

  其實曹操也清楚,自己選曹休作為繼承人其實大大損害了自己大兒子曹昂的利益。

  曹昂也是成年的,身邊也有一幫人,這些人的利益早就和曹昂緊密相連。所以曹昂利益受損,這些人也利益受損。

  但這些人如何明白自己的苦心?

  他為何將大兒子送到徐州去?不就是萬一有個不可言的,到時候大兒子那邊還能延續他老曹的香火,而事業的復興就讓曹休來吧。

  這拳拳父愛又包裹著濃濃的私心,曹操自然不能明說。

  此刻曹操對那荀諶哼了句:

  「少君是我立的核心,他的權威必須要得到維護,不然如何在危難時聚攏人心?至於有什麼緊要的事,就讓天命在外面說吧。」

  說完,就不再理會荀諶這些人了。

  而那邊曹休在得知自己不許入帳時,也知道是自己的冒失犯了忌諱。

  因為實在去想想,你曹彰帶著數十騎兵去沖曹操的軍帳,萬一你是那種等不及的,起了那種心思,對吧。

  而且這事你還說不清。

  所以曹休額頭冒汗,也不敢爭取,只能在帳外說到:

  「叔父,侄兒勸叔父立即拔營,營內那些屯田奴實不堪用,遇戰必敗。侄請叔父先避賊鋒芒,先前往前軍陣地。」

  良久,帳內才傳來曹操的聲音:

  「知道了,退下吧。」

  曹休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個頭,然後默默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