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傾覆

  第670章 傾覆

  太武三年,三月十三日,天井關後荒原。

  就在上午,已經帶著大軍行進到天井關後的何進忽然就收到了關外的軍報。

  「并州軍呂布戰死,長水校尉伍孚被擒。」

  當時何進在巡視各軍,見各營都士氣高漲,正高興,忽然就聞聽這兩條晴天霹靂。

  他不明白,之前那呂布不還是大破一軍的嗎?怎麼他剛趕到天井關就覆軍殺將?

  還有那伍孚的被俘,何進更是痛徹心扉。伍孚不僅是自己的肱骨,更是自己的武膽。

  現在膽子都被泰山軍擒走了,何進哪還有膽量留在這裡?

  縱然天井關天險在前,此刻都沒辦法給何進絲毫安全感。於是想都沒想,他就令大軍後移,準備從天井關南撤到後方的野王。

  一眾隨架的關東俊秀這一刻再忍不住了,紛紛勸說何進三思後行,說大軍朝令夕改,是敗軍之象。

  他們說,三軍吏士從洛陽出發,趕了這麼遠的路好不容易到了天井關準備休息,忽然又下令大軍南撤返回,這讓大家怎麼想?

  軍隊不怕走路,就怕走冤枉路。

  到時候,三軍怨懟,大將軍的威信必然低到谷底,到時候誰還能約束住這麼龐大的軍隊?

  可以說,何進的行為讓在壁上觀的幕僚們都忍不住真心建言了。

  再這樣被你何進折騰,他們這些人也別想著安全撤回京都了。

  何進也不傻,他當然理解幕僚們的意思,但這個時候,關外忽然就是鼓聲大作,然後關內的漢軍就向何進稟報,說泰山軍已經出現在關外,正在觀陣。

  而一想到此刻敵軍就近在咫尺,何進再不猶豫,不顧多人反對,命令大軍即刻南撤。

  而果然,當何進的軍令傳遍三軍,各營吏士士氣大沮。

  他們紛紛跳起腳痛罵何進,罵他有車輦,自己這些人卻只能用腳趕路,草鞋都走壞了一雙,好不容易到了地了,水都沒來得及喝又讓他們原路返回,這不是消遣弟兄們?

  但沒辦法,令還是要聽的,路還是要走的。

  好在大軍還處在行軍隊中,並沒有散開紮營,不然又要折騰一番。

  就這樣,關東大軍前隊變後隊,後隊變前隊,還是原來的那條路,向著野王城趕。

  這個時候,大夥雖然又累又餓,但心裡還是有一絲絲竊喜的,那就是無論怎麼樣,這仗到底是不用打了。

  比起送命流血,流一點汗,走壞些草鞋也不算什麼了。

  但事實證明,這只是奢望。

  在五萬關東大軍沿著丹水逶迤向南的時候,實際上,天井關的守軍就知道他們已經被大將軍給拋棄。

  於是絕望下的關內守軍商議之後,打開了關門,向外面的泰山軍投降了。

  而外面的泰山軍只是一些游弋,在得知天井關出降後,當即飛報後方,所以可見的,泰山軍的追兵將會沿著天井關一路尾追。

  但真正給這些關東軍致命一擊的卻並不是上黨方面的泰山軍,而是此前一直被何進忽視的東路軍。

  東路軍是鄴城留守張旦,他提調「天武」、「宣武」、「定武」、「義武」四軍南下朝歌,之後就一直按兵不動。

  而張沖這邊知道後,也不遣人催促,給予張旦充分的信任。

  他相信張旦是不會讓他失望的。

  而果然,當何進的關東大軍終於從河陽北上後,張旦帶著四軍日夜兼程,先是在共縣城外破當地豪勢,又於修武破河內太守薛宏。

  之後兵分兩路,由自己帶著「天武」、「宣武」二軍繼續南下,先後破懷縣、平皋、溫縣直趨河陽城。

  另一路由「定武「軍軍主潘璋、「義武」軍軍主李輔各將兵五千,分兵向西,直插野王,以堵住何進的關東軍的後路。

  本來張旦的計劃就是拿下野王,然後和上黨的主力一起前後夾擊關東軍,但誰知道這些關東軍竟然會跑回來?

  於是,一場遭遇戰直接在野王城外爆發了。

  ……

  沁水平原上,一處土坡上,時為定武軍主的潘璋和義武軍主的李輔一左一右立在兩面大纛下,身後各帶了一行扈兵。

  這會潘璋正眯著眼,穿著一件盆領鎧,手搭涼棚正觀察遠方那沿著丹水向南行進的大軍。

  多年的戎馬生涯和統御早就使得昔日那個大河水寇歷練為出色的大將。

  這兩年,潘璋可以說青雲直上,先是得到了出征遼東的機會,在張旦那一路屢立戰功,之後回來就轉遷為左軍大將。

  之後又碰到了泰山軍改編的機會,他因為是右軍系統的方面大將,很自然的就被當成軍主來培養。

  雖然張沖一直在處理軍中山頭的苗頭,但在實際處理上依舊不得不按照五軍元帥部的實力來分十二軍主的位置。

  在禁軍中的十二軍主,人數大概是這樣分配的,其中中護軍占六人,左軍系統占三人,右軍系統占一人,前軍系統占一人,後軍系統占一人。

  而那潘璋將將就因為剛升為右軍第一將,所以正好被選為了定武軍做軍主。要知道,比他還資歷深的謝弼才將將做了個外禁軍魏博軍做了個軍主。

  可見,潘璋運氣有多好。

  至於他邊上的李輔倒沒有什麼幸運不幸運的,因為他原先就是中護軍之十二突騎將,升到軍主本來就是該的。

  此時,二人看著散漫行軍的關東軍,相視一笑。

  兩人的心情不要太美,本來還以為分給自己的是沒油水的守城任務,但誰能料到,這運氣來來,擋都擋不住。

  李輔和潘璋是第一次合作,他謙虛的問潘璋有什麼軍略。

  然後就見潘璋提舉馬鞭,指著遠方的漢軍,輕蔑道:

  「對這種臭魚爛蝦要什麼軍略,咱們直接殺過去。」

  李輔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爾後叉腰豪氣道:

  「咱老李也正有此意。」

  於是,兩人先是將兩軍的騎軍合營,然後讓各自的副軍開始從這邊緩慢壓過去。

  在二人的調度下,萬人大軍進退有序,在鼓角聲中,出現在了戰場。

  ……

  定武、義武二軍的突騎合有兩千騎,除了昔日突騎系統的老軍,還大量編入了平州烏桓,這些人在泰山軍的操練下,早去掉了草原戰法的散漫。

  此刻,潘璋立在騎軍的第一排,帶著所部千人壓著馬速,緩緩接近對面的關東軍。

  右邊的李輔也是如此,兩軍合起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寬面,一起向敵軍壓去。

  在敵軍開始慢慢騷動的時候,潘璋開始提起馬速小跑起來,最後在齊齊的號角聲中,各陣線的突騎開始放槊,縱馬狂奔。

  此刻,嘈雜的馬蹄聲中,騎將們的軍令已經聽不到了,所有騎士都死死的盯著各排的旗幟,追隨著旗幟衝鋒。

  那捲起漫天的煙塵,直接將天都遮陰了。

  而他們對面的關東軍在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中,完全陷入了混亂。

  此刻負責這一部的叫郭信,其人出自洛陽郭氏,世代都是北軍軍吏。

  行伍世家出身,郭信是有一定謹慎的,在行軍中,他依舊讓輜重車安排在東側一面,這樣如果東面的平原上出現敵軍,他們這邊也能將大車作為拒馬來成為屏障。

  倒不是說這些大車能抵擋什麼騎兵的衝鋒,實際上他們的作用最多就是減緩一下敵騎的沖勢。

  但這就夠了,有這個緩衝,回過神的漢軍就能組織起抵抗。

  可以說,關東上層雖然腐化顢頇,但在中下層,京畿子弟依舊是非常出色的,這裡依然是全天下人才儲備最豐富的地區。

  其實,也正是郭信的安排,使得泰山軍的突騎很明顯的放棄了這段硬骨頭,而是將兵鋒掃在了其他軍。

  騎戰之法首要就是要在第一波衝擊中形成捲簾之勢,只有人沖人,那混亂才會蔓延。

  此時的郭信和百十人就默默的擠在車陣後,心驚膽寒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那些閃擊來的泰山軍正肆無忌憚的屠殺著河道邊的關東兵。

  到處是馬嘶聲、金鐵聲、筋骨摧斷聲,以及落馬仆地,哀號怒罵聲。

  本來寧靜的沁水平原頃刻之間就成了煉獄。

  關東軍大部分都是市井之徒,並沒有多少軍事訓練,此刻面對泰山軍的環首刀,完全沒有反擊的能力。

  鮮血染紅了這片殺場,關東軍前赴後繼的栽倒在河灘地上,甚至不少人試圖跑入丹水,但除了少部分水性好的逃到了對岸,其他人皆淹死在丹水裡。

  而殺戮並沒有停止,當那些散亂的關東軍被打崩後,泰山軍很快就將兵鋒指向那些車陣後的關東兵。

  郭信親在一線,大聲鼓勵著士氣,要眾人固車靜守,嚴陣以待,誓與泰山軍決一死戰。

  而在場的這些吏士們也知道,此刻離開了車營,他們就是死路一條,只能被水一戰。

  隨後,泰山軍騎果然殺至,他們也不硬攻直接在外圍以弓箭攢射。

  很快,外圍的關東軍就扛不住箭雨,陣型越來越松亂。

  就在這個時候,郭信舉著長矛一躍而起,披雙層甲,帶著幾名部曲,直接衝出了車陣向著外面的泰山軍逆襲。

  身後的漢兵受郭信感染,紛紛衝出車營,試圖絕地一擊。

  但可惜,他們遇到的是打摜了各種仗的泰山軍突騎。

  這些突騎看這些漢兵衝出來,也不硬頂,提馬飆到了另一側。等這些人跑不動了,這些人直接換下弓箭,提著馬槊就衝撞過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但實際上,大多數人就是一鼓勁,都沒有二和三,所以當漢兵們腦熱跑出來的時候,沒殺到泰山軍,那氣就泄了。

  所以當泰山軍換馬槊撞過來的時候,直接殺的漢兵大潰。

  半個時辰後,潘璋和李輔兩人帶著突騎向南面移動的時候,這段河灘地上已是滿是死傷的漢兵。那北軍吏郭信更是被梟首留著半竭身子躺在了這片土地上,淪為異鄉鬼。

  ……

  繼後部覆滅,血戰緊隨就到了南面。

  這裡的關東將是偃師人張疇。

  最為京都顯姓之後,其人的名聲並不好。據說這人出征的時候還懷裡揣著新婦的信函,路上了還在惦記著未出生的孩子。

  但多情之人未必就膽怯。

  當北面廝殺聲沸反盈天的時候,張疇就意識到大事不妙。他先急報前頭的中軍,隨後就地以輜車為營,準備固守待援。

  也是在這裡,潘、李二部遇到了頑強的抵抗。

  那張疇真的是個人物,直接穿著大氅出現在一線。

  左右勸他,說這大氅太顯眼了,一看就是主將,要他把大氅和羽盔卸掉。

  但張疇凜然大笑,他指著自己朗聲:

  「若彼輩惜死,可自行撤退,張某視此地為吾冢也!」

  將從來都是三軍膽,有這等不畏死之將,全營吏士如何怕死?不就是死嗎?那就同赴國難。

  他們依靠車陣和牌盾,死死地抵擋著泰山軍的衝鋒,直打了一刻,泰山軍都未能鬆動這部車營。

  這個時候,李輔當機立斷,建議潘璋和他一起放棄這營,直接穿插到何進的中軍去。

  潘璋是個聽勸的,也不囉嗦,直接帶著剩下的一千八百騎直接繞過張疇這營,直插後方。

  ……

  後方的殺聲傳到了中軍,本還悠哉躺臥於輦上的何進一下就驚醒了。

  他急召幕僚問何策。

  有人說此刻野王城已在左近,不如先入城堅守,在外與泰山軍野戰實在打不了。

  那邊又有人說,己方五萬大軍在這,還要跑到野王城去?現在連敵軍有多少人都還沒弄清楚就跑嗎?

  但有人卻說了喪氣話,一個敷面的老公卿悵然道:

  「大軍如此,還指望打什麼勝戰呢?咱們不乘著敵軍未來,先行入野王城,等敵軍到了,想跑也跑不了連。到時候咱們這些人真的就是客死異鄉,無人收屍,孤魂難歸啊!」

  最後,此人更是老淚縱橫,悲道:

  「家族老妻皆葬在北邙,如今魂在異鄉,豈不悲乎?」

  這個老公卿的話直接惹來了一些少壯的不滿,他們紛紛指責:

  「我輩受漢家百年恩遇,如今連決死一戰都不敢嗎?既如此,當日咱們來這裡做甚?直接在京都引頸就戮得了!」

  這話其實也是虛偽,都快淪為何氏家臣了,如何有面目說什麼漢家恩遇。

  兩邊吵吵嚷嚷,何進遲遲不能決定,最後終於拍腿而起。

  如是,說了這樣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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