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從高處往下落,江州一望無際的荒涼平原撲面而來,凍土上的龜裂如蔓生的枝丫,指向神秘而危險的大地深處,唯有遙遠的地平線附近,影影綽綽地豎著沉默而模糊的山影,像幾尊風化的古老神像。閱讀М

  宣璣一跳出飛機就感覺到了不對,這裡太平靜了。風聲、人聲、過冬的動物們窸窸窣窣的微小動靜……乍一聽毫無異狀,可不知為什麼,有種虛假感。

  宣璣把自己的神識伸展到極致,突然發現了問題——此間地脈!

  「地脈」,按古時候的說法,是指風水天地間清濁之氣、劫運之數;按照異控局的定義,是指一個地方自然環境的異常能量基礎值。

  排查能量異常點,維護基值平穩,也是異控局各地分局的日常工作之一,叫做「維護地脈」。

  而對於一些隱約能觸碰到天地規則的高手來說,「地脈」是活的,像溫度、氣味一樣,可以感知,一般來說,人口聚集的大城市地脈微弱難辨一些,但像江州這種地廣人稀、山珍遍野的地方,地脈的靈氣應該是非常充沛的。

  可是宣璣發現他感覺不到地脈,也感覺不到只先他一步的盛靈淵,放眼四方,讓人恐慌的空曠感襲來,偌大平原,仿佛一幅靜態的油畫!

  氣朗風清、萬里無雲。

  宣璣手臂上冒出一層雞皮疙瘩……這是什麼情況?

  他沒敢往貿然往地上落,這時,兜里手機開始狂震,估計是直升機里的同事,宣璣正警惕著,沒看是誰就掏出來接了,搶在對方之前開口:「先聽我說,江州不對勁,能量監測的數據肯定有問題,你們先撤出……」

  手機里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是盛靈淵的聲音,撩著他耳根響起。

  宣璣一激靈——不對,陛下怎麼會打電話?就算會打,這種悵惘萬千的嘆息也明顯不是老魔頭的風格。

  就這麼一眨眼的分神,他周遭突然起了一片無中生有的雲霧,被一陣妖風猝不及防地攘在了宣璣臉上,地心引力好像瞬間強了一百倍,強行將他拉到了地面,一陣禮樂聲響起,宣璣一把硬幣扣在掌心,倏地回頭……

  他看見了盛靈淵。

  盛靈淵穿著全套冠冕,端坐王座,繁複過分的禮服有點壓人,一不小心暴露了年輕的人皇臉上身上的青澀……青澀?

  兩側文武官員列隊,蒙面的神秘帝師侍立在側。有禮官到外面傳話,說的是宣高山人使者覲見。群臣中起了小小的喧鬧,眾人交頭接耳,使者覲見的繁文縟節很多,宣璣在旁邊仔細聽了一會兒,大致弄清了年號——這應該是平帝三十二年。

  這時候盛靈淵已經繼位,但天下未平,生民尚在水火中,陛下說何時收復王都,何時啟用新年號,因此仍然沿用舊曆。

  這年,巫人族老族長與大聖先後亡故,一心報仇的巫人族少族長成了人皇鐵桿,人族各部一統,紛紛歸附中原,兵分兩路,一路南下,以西北重鎮「寧州」為據,背靠北原,迅速奪取原妖境往西、直到不周山脈的區域。另一路北上,巫人族是主要戰力,聯合高嶺的人族,截斷新老妖都之間的聯繫。留在老妖都的妖族本來就不是激進派,很多甚至反對這場戰爭,更是躲藏著無數不為妖族接納的半妖族,隨著妖境被包圍,無數妖族投降。自大混戰開始,這是第一次局面開始朝人族傾斜。

  這年,窩在高嶺的微煜王見風使舵,適時地向人族搖起尾巴,第一次派使者來送禮。

  這年……陛下十九歲。

  盛靈淵那會約莫是弱冠之齡,少年老成,臉上已經有了男人的稜角,可是一壓上累贅的旒簾,那點沒來得及消退的稚拙就全暴露出來了,他大概自己也知道,姿態端得格外板正,像個精緻的人偶。

  宣璣心生警惕,不知道江州這是什麼情況,伸手插/進褲兜里,去摸索他那根對抗傳承影響用的針,這一摸卻摸了個空。

  他針……不對,他兜呢?

  宣璣愕然低頭,發現他的特製T恤牛仔褲變成了長袍。

  他正在渾身亂摸,神色板正的少年人皇突然朝他「瞥」了一眼,臉上閃過無奈神色,沒張嘴,但宣璣耳邊卻響起他的聲音:「找什麼呢,不要調皮。」

  他在跟誰說話?

  宣璣一愣:「你看得見我?」

  「別廢話,你什麼時候能不拿自己的視覺給我搗亂就好了,」盛靈淵嘆了口氣,「坐我身邊來,客人來了。」

  宣璣一和盛靈淵對話,忽然像陷在了什麼里,稀里糊塗地忘了找針的事,依言在王座旁邊席地而坐。

  高山使者很快上來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人皇訴說多年來被妖族欺壓的委屈,活像淪陷區受難群眾見到了解放軍——好像高山人不是外族似的。看得宣璣無聊得直打哈欠,好在使者真情實感地嚎了場大喪後,開始了炫富……不,送禮環節。

  微煜王作為一代奴隸主,思想落後,但富貴逼人。拍馬屁拍得很下本,什麼珊瑚寶珠、鼎鐺玉石,一箱一箱地往上抬,宣璣給那些珠光寶氣晃得兩眼生疼,其中有個巨大的寶石船,大概有兩米見方,一搬上來,整個大帳都亮了,看得人口齒生津,下巴險些兜不住哈喇子。

  宣璣心裡冒出個念頭:這要是摳下來兩塊……

  他這念頭才一閃,旁邊的盛靈淵就彎了眼角。使者察言觀色,以為人皇看上了這寶石船,連忙賣力地介紹起上面用了什麼工藝,鑲了多少寶石。

  盛靈淵帶聽不聽,臉上神色淡淡的,卻在識海里問宣璣:「想摳哪塊?」

  宣璣隱約覺得不對勁,心裡又模模糊糊地冒出個疑惑:他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然而有某種力量很快壓制了他的理智,那疑惑一閃而過,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角色」里,毫不見外地說:「我要中間那塊雞血紅,船尾的碧玉,還有那堆碎紫晶……」

  盛靈淵的聲音帶上笑意:「都給你了,一會叫人整個端走。」

  「這麼大一艘寶石船拿著玩像話嗎?暴殄天物,昏君。咱軍餉還緊巴巴的呢。」宣璣口無遮攔地說,「給我剩點邊角料鑲劍柄就好了,將來你一拔劍,五顏六色,哇!像只彩虹大雉雞!威風不威風?」

  他是真心實意地認為,長尾巴雉雞才是花月不及的稀世絕色,誠懇地拿來讚美盛靈淵,不料被誇「像野雞」的那位「絕色」一點也不領情。

  陛下不客氣地罵道:「滾一邊兒去。」

  宣璣心裡再次隱約感覺到不對勁:我和……盛靈淵相處有這麼隨便嗎?熟得好像一起過了小半輩子似的……而且為什麼長尾巴野雞是絕色?這幾年不是早就開始流行火烈鳥了嗎?

  這時,高山使者說:「最後一件,是我王專門為陛下挑的珍寶——」

  宣璣和盛靈淵一起看過去,幾個高山奴隸抬上了一個巨大的蚌殼,通體雪白,上面閃爍著珍珠似的螢光,幾乎有點夢幻。蚌殼緩緩打開,裡面裝滿了拳頭大小的寶珠,映得四下一片流光溢彩。

  宣璣:「什麼東西?」

  話音沒落,就見一條纖細的影子優美地從寶珠中遊了出來,雲霧似的飛向人皇陛下,倏地落在他面前,虔誠地跪在他腳下,繼而爆發出火焰色的光,一個人影在其中抽條伸展……

  高山使者朗聲宣布:「絕品影奴一隻!」

  方才還在偷偷開小差的盛靈淵臉色陡然變了,影人還沒來得及成型,他和丹離幾乎同時出手,丹離烏袖一揚,連發了幾道符咒打斷影人化形,盛靈淵一言不發地抽出佩劍,直接砍了那珠蚌,連帶著地上石磚一起劈碎了三塊,一直碎到了高山使者的腳底下。

  高山使者當時就癱了,褲子濕了一片。

  盛靈淵緩緩將劍尖從地上抬起來,「嗆」一聲長吟,他握劍的手背上青筋突兀,手居然在微微地抖,居高臨下地看著高山使者,殺意宛如實質。

  兩側武將同時亮了刀兵,將高山使者團團圍在中間:「蠻夷好大的膽子!」

  使者這時候才找回自己的舌頭:「陛、陛陛陛下……饒……饒命……」

  宣璣被他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卻見盛靈淵一隻手背在身後,悄悄朝他擺了擺。

  宣璣:「……」

  哦,裝的。

  「陛下息怒,諸位將軍也稍安勿躁,兩國交戰尚不斬來使,」丹離不咸不淡地「勸」了一句,隨後又涼颼颼地瞥著高山使者道,「高山人先前在人族與妖族之間態度曖昧、首鼠兩端,今日爾等主動投誠,竟當眾辱我主上……呵,既然這樣,請速回高嶺白玉宮,捎個信給微煜王,我軍不日城下討教。還望使者腳程快一些,不要來不及通報,否則顯得我堂堂人族失了禮數。」

  高山人是個缺文明少教化的奴隸制社會,傳說高山王自己就好淫/亂,白玉宮中豢養美人無數,是真把沒人沾過的影人當作奇花異寶獻上來的,哪知道人族那麼多規矩。

  使者面無人色,一邊賭咒發誓,一邊血淚橫流地「哐哐」磕頭,盛靈淵與丹離對視一眼,將佩劍一收,有始有終地演完了全套的「君王之怒」,拂袖而去。

  宣璣連忙跟上他:「靈淵,什麼情況?你剛才……」

  盛靈淵一路回了內室,可能是給禮服壓得難受,他腳步輕快地叫人給自己更衣,一轉臉,這方才還「怒極攻心、氣得發抖」的陛下嘴角還掛上了笑意,好像從沒生過氣,完美地詮釋了「變臉如翻書」,

  「沒什麼,微煜小人得很,這次投誠也是試探。你沒看見嗎,使者帶來了一堆沒用的金銀珠寶,高山人的重器一樣沒拿,真拿我當沒見過錢的窮鬼土包子,不治治他不行。本來這回老師也沒想讓他們討到好,這幫荒唐的高山人還獻了個不成體統的影人,正好借題發揮。」

  盛靈淵披上便裝,心安理得地把欺負使者的活留給丹離,自己躲出去偷懶,連頭髮都解開了,懶散的樣子就像個逃課的大學男生。隨口跟宣璣聊著天,他抽出一片巫人常用的葉子,三下五除二地畫了個符,隨後將旁邊一碗茶水往符咒上一潑,熱茶瞬間結了冰,將那符咒凍在了其中。

  宣璣探頭問:「這是什麼?」

  「解封的,教過你至少三遍,怎麼又還給我了?」盛靈淵白了他一眼,「你我之間,實在不必這樣客氣。」

  損完宣璣,陛下叫來個侍衛,囑咐侍衛把冰封的符咒偷偷黏在高山使者的馬車上。

  這樣他們走到路上,冰就化了,葉子上的符文露出來,就能消掉那小影人身上的封印。影人寄居的珠蚌被盛靈淵一劍劈碎了,一解封,小影人就能自由逃走。

  「省得還得回高嶺還得受微煜磋磨。這回鬧成這樣,微煜那老不正經肯定得遷怒他,回去能落什麼好?」盛靈淵說,「影人本來也是天性性靈之物,天性所限,身不由己而已,物品似的被人送來送去已經很可憐了,不必趕盡殺絕。」

  宣璣「哦」了一聲,直到這時,他才順著陛下的話,慢半拍地想起影人的特性,腦子裡忽然有一根弦緊了起來。

  等等!

  影人一旦認主,會變成主人最心儀的樣子。

  有些人或是博愛,或是自己也稀里糊塗,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他們的影人即使認了主,也會花很久才能化形。可那個蚌殼裡的小影人一見盛靈淵,落地就要成人,沒有一丁點猶豫,這說明什麼?

  說明陛下的喜好明明白白的……沒準還有個有血有肉的心上人!

  而他跟那人朝夕相處,居然一點也不知道!

  宣璣手都涼了起來,心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去,本能地,他切斷了和盛靈淵的識海聯繫。

  盛靈淵一頓,皺眉道:「你怎麼又突然把我屏擋住了,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是誰?」宣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心裡突然燒起無名的怒火,「到底是誰?」

  是巫人族那些喜歡圍著陛下轉的鶯鶯燕燕?北原大祭司那個見他就臉紅的關門弟子?不要臉的女妖,還是那個長得像個丫頭的阿洛津?

  這一數,嫌疑人還真不少!

  怒火燒到了嗓子眼,宣璣脫口說:「老師在旁邊看著,你沒能把那個影族留下,心裡是不是還挺遺憾的?」

  「什麼?」盛靈淵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似乎覺得很荒謬,隨口說,「我要影奴幹什麼?現在是什麼時候,我缺那一條軟肋嗎?」

  還「軟肋」!

  宣璣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他一時理智盡失,衝動地說:「我看你也別私下給人留解封符了,乾脆派人把那影族截下來得了,反正微煜也不會跟老師告狀,影族化形以後,也看不出來是人是影。」

  盛靈淵:「哪跟哪,你到底怎麼了?」

  「要不想讓他現在化形,我聽人說影販子有一種特殊的封印,能讓影族沉睡好多年,他們運貨的時候常用,省得影族在路上被不相干的人占走。」宣璣腦子裡的溫度越來越高,胸口越來越堵,忍無可忍,他轉身往外走去,「不如這樣,你忙你的,我去給你尋來。」

  盛靈淵:「你……」

  他們此時方才打了一場勝仗,一舉奪回三城,原來占著這裡的妖族自焚而死,內城燒得不成樣子,他們在被妖族占領的行宮落腳,一點一點收拾殘局。

  行宮原本是座精雕細琢的皇家園林,這些年被妖族禍害得不成樣子,燒了大半,到處是殘垣斷壁,一片蕭條。春光卻不理會,照常來,草木兀自豐潤繁茂,鳥雀築巢,萬物驚醒,一對彼此追逐的兔子從窗根下跑過,叫人不由得怦然心動。

  宣璣從窗戶里跳出來,往遠處飛去,想起盛靈淵能透過他的眼睛看東西,又憤怒地閉上了眼,阻隔視線,只用神識避開障礙物。

  他在一片漆黑中,被春風捲來捲去,吹得心煩意亂。

  陛下繼位了,後位空懸,總有一天要娶妻生子。

  靈淵這個人,其實是個清冷的慢性子,別看他平時與臣屬「推心置腹」,說掉眼淚就能掉眼淚,但宣璣知道,那都是演的。因為丹離從小教他,身為人皇,想一呼百應,光靠「理」是遠遠不夠的,想要人心,終歸還得靠「情」,怎麼穩准狠地引人共情,是陛下從小就會的「技術」——許是幼時太坎坷,他其實很少會動情,但他的情如細水,看著不太熱烈,一旦動了,就能綿延個地久天長。

  靈淵執著、專注,鍾愛的東西從來都是舊物,最微末的舊情,他也都會妥善保管,多少年以後拿出來,仍明淨如新。

  如果他有心上人……

  如果他有心上人,應該是那種會從一而終,從此心無旁騖的人吧。

  靈淵也會為他人神魂顛倒嗎?

  這念頭方才一起,宣璣心口就好像有一把刀片,將他連骨再肉,攪了個稀碎。

  靈淵怎麼能看別人?

  靈淵向來與他心神相連,怎麼能為別人而震?

  靈淵……

  宣璣突然有種衝動,閃電似的卷回盛靈淵休息的小樓里。

  靈淵是……

  跑上二樓的時候,盛靈淵正背對他,站在窗邊,手裡提著天魔劍的劍身。

  宣璣忘了閉眼,一靠近,盛靈淵就從共享的視野知道了他的位置。年輕的陛下沒回頭,只是嘆了口氣:「回來了,你剛才在鬧什麼?」

  「靈淵是我的。」

  宣璣沒回答,他落在陛下幾尺之外,那麼一瞬間,看清了自己心頭插的刀。

  一聲轟鳴,他心裡壓抑不明的欲/望破障而出,大搖大擺地落在他面前。

  他想把門窗封死,把什麼「光人、影人」都隔絕,連同春光都擋在外面。

  他迫切地想要修出實體,把那個人攥進手裡。如果不行,那麼他願意化作一團煙塵水霧,把靈淵的七竅五官都占住,讓他眼裡只能看見自己,耳朵里只能聽見自己,只能觸碰到自己——

  「醒醒!」

  耳邊一聲輕叱如雷,差點把宣璣震出腦震盪,他驀地睜開眼,周圍白霧、小樓、少年人皇全部消失不見,他正從半空往下摔,一張美男臉眼看要臉著地,而旁邊叫醒他的老魔頭雙手抱在胸前,冷眼看著他往下拍,沒有一點撈他一把的意思!

  宣璣「操」了一聲,翅膀一通狂撲騰,往前滑出了十幾米,堪堪止住自由落體,就地一滾,狼狽地著了陸,好歹沒毀容。

  緊接著,黑霧彌散開,化作一截台階,接住盛靈淵,讓他老人家不徐不疾地溜達下來。

  嫌棄地看了宣璣一眼,盛靈淵不客氣地說:「這種半吊子的魔氣都能中招,前些天不是剛教過你靈台清明?你這還給我的速度也太快了,做什麼這麼客氣。」

  宣璣半跪在地上,頭上還插著根不知從哪滾來的枯草,被這熟悉的腔調釘在了原地。

  盛靈淵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被那小妖複雜的眼神盯得一愣:「怎麼,被魔氣勾起什麼傷心事了?」

  宣璣貪婪地把他裝了個滿眼,啞聲說:「我……」

  還不等他宣洩,盛靈淵又打斷他:「先憋一會兒,乖啊,這沒工夫給你哭鼻子。」

  宣璣:「……」

  是那混蛋味兒了。

  盛靈淵手心裡黑霧化作長刀,猛地往地面凍土上一戳,堅硬的地面被他砍出了一條深溝,「嗚」一聲尖鳴,爆土狼煙過後,地面上露出一個巫人咒。

  像是黑灰塗的,一陣西北風掃過來,立刻散了。

  宣璣瞳孔忽地一縮——那咒他認識,前不久剛拿來耍過一次帥,還玩砸了。

  那是溯洄!

  所以他剛剛中的是溯洄?

  可是溯洄……溯的是中咒人自己的記憶,親身經歷、切膚之痛。

  不溯聽來的故事、不溯戲文里的喜悲。當然也不溯祖先傳承——無字天書也不行。

  也就是說,他方才重溫的……那個一直追隨盛靈淵身邊、和陛下共享五官六感的記憶,不是什麼天魔劍靈的傳承。

  那是他自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