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講道理的突然

  蘇曜真心覺得打電話來的這女人很沒素質。

  「講實話,就算你想騙人,好歹想清楚台詞再來可以嗎?」

  「先不講你說那些虛無縹緲的科幻故事。」

  「我就直接問。」

  「如果你真如你所說那樣是我的女友,那我怎麼不知道?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所以說阿曜現在——」

  「閉嘴吧!」

  蘇曜直接打斷她的話,「還說什麼夢世界和真實世界,戀愛遊戲,是哪門子的冷笑話嗎?」

  「倒也不算是冷笑話吧?」

  「現在大數據已經離譜到這個程度了麼?連我寫了什麼東西這些輕易就能查出來。」

  「大數據是挺好用。」

  「但你肯定是腦子有問題。」

  「拿我小說里的內容來騙我?我真是···好吧,就算你能調查到我最近住院過,有失憶過也不能把我當傻子一樣騙吧?」

  「啊啊,真的是夠了!」

  「我···哈,如果你在國外,我勸你早點回來,別再禍害同胞了。」

  「不、不是的!阿曜現在——」

  「都。」

  蘇曜直接把電話掛了。

  和這種蠢貨溝通讓他心情壞到了極點。

  說了那麼一大通,結果越聽越熟悉,不就是自己小說里的內容嗎?

  難道說人連最基本的邏輯都需要就想著可以騙到誰?

  不明白為什麼即便設置了拉黑也能再打過來。

  但蘇曜設置拒接所有電話後,那邊就打不過來了。

  搞什麼啊?

  認準自己是肥羊,哪怕露餡了也非得宰自己?

  神經病。

  但就是因為這種神經病讓喬傾給自己留言那種話。到底是哪點戳中她讓她生氣,對自己有誤會?

  這死騙子也是裝的挺像,哭哭啼啼的非要自己相信那種天方夜譚的故事,想旁敲側擊出她跟喬傾聊了什麼完全是無用功。

  煩。

  心情真的糟糕到了極點。

  時間也到了。

  不想上班。

  又必須去上班。

  因為知道即便又不去上班也見不到喬傾。

  冷靜。

  總會有見面的時候,不可能簡簡單單一句話就結束了。

  這就像是普通女孩子鬧彆扭,絕對是常有的事,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解釋清楚。

  念頭到此,蘇曜雖然還是心情低落,但總歸把剩下的早飯吃完,換上衣服去餐廳了。

  身體很累。

  上午還沒任何問題,是從下午開始感覺越來越乏力,腦袋昏昏沉沉的。

  再晚點又流鼻涕,喉嚨非常不舒服,好像是扁桃體發炎了。

  「感冒了?」

  店長路過的時候問了一句。

  「好像是···」

  蘇曜感覺渾身都沒力氣。

  「什麼好像是,聽你聲音都完全變成鴨子了。」

  她伸手探了下,瞬間皺起眉,「你這是發燒了啊!這麼燙,別幹了,趕緊去醫院看看。」

  「···醫院?」

  或許是身體的緣故,連著思考也跟著遲鈍半拍。

  「就是醫院。」

  「我又不是非得逼著員工帶病上班的惡魔,身體不舒服就要說啊!」

  「再誠實點說,你要是在崗位上出了問題,我要操心的事反而更多了。」

  「這會不算忙,我開車送你去好了。」

  店長很果斷的拉著蘇曜去醫院了。

  「晚點你直接打車回家,或者叫你小女友過來接你。我回去頂替你的位置。」

  到了地方之後她又直接回去了。

  這個點只有急診。

  簡單的讓醫生診斷,確認是著涼重感冒了。原因大抵是昨天沖了冷水澡。

  坐在椅子上輸液。

  「···」

  蘇曜呆了好一會才拿出手機,試著給喬傾打電話。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還是打不通。

  不管打多少遍都是。

  微信依然沒能通過驗證。

  想過借別人的手機打。

  可那樣做到底對不對呢?在別人不願意見你的時候,去那樣做。

  在電話里又真的能說清楚嗎?假如聽到是自己的聲音便直接掛了該怎麼說?

  身體和大腦依然很遲鈍,但有種恐懼感越來越清晰。

  失去。

  什麼都不做,也許會真的失去。

  即便那是個十足的神經病,但那又是能讓喬傾生氣到想和自己分手的神經病。如果繼續呆在這裡什麼都不做,也許情況就會越來越糟糕。

  可是喬傾為什麼只單單說了那麼一句話,甚至不給自己解釋的機會?

  自己是這樣不值得信任的人?就簡簡單單被個神經病說幾句就分手?

  不管怎麼樣,也應該找自己問清楚在做決定吧?

  ···

  她年齡並不大,大概率自己就是初戀。閱歷也不深。

  自己年長,在這些地方應該多擔待她。

  ···

  講真的。

  輸液這會蘇曜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矛盾什麼。無非就兩個選擇。

  要麼什麼都不做,要麼就去做,去說清楚。

  尚不清楚那到底是失憶前就殘留的不想失去,還是說因為這些天的相處,不想失去習以為常的溫暖的不想失去。

  ——

  蘇曜把輸液滾輪滑動到最快。

  一個兩袋,按理說要兩小時才能輸完,蘇曜一小時就結束了。

  「你這樣很危險的!」

  「···抱歉。」

  護士說什麼也懶得理會了。

  想要見到。

  想要馬上就說清楚,心裡帶著刺的感受實在不好過。

  真的很難過。

  腦袋昏昏沉沉的,因為地名沒說清楚司機走錯路繞了兩圈,又在說要多收錢。真的好麻煩。

  總算到了她家。

  「冬冬——」

  敲門。

  「有人在嗎?」

  「冬冬——」

  「關於電話里那個神經病女人的事我有話說。」

  「冬冬——」

  「總得把事情說清楚吧?」

  「···」

  沒人回應。

  無論是輕輕的敲,還是用力的拍,都沒人回應。

  現在是晚上八點半。

  沒在家?

  還是不願意見自己?

  如果不在家,是說她對給自己留言這件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心情,

  正如和自己在做那種事時的冷澹表情,實際上也是這樣決絕的人,不打算聽自己說什麼,這時候已經放寬心出去熘達了。

  是這樣嗎?

  蘇曜有怒氣。

  也有愈來愈清晰的好像真的要失去的恐懼感。

  甚至身體非常不妙,好似剛才去醫院走一遭除了額頭沒那麼燙以外其他任何都沒緩解。

  可能怎麼做呢?

  要呆在這裡,直到喬傾回來或者開門?

  那算什麼?

  如果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想給,是不是說感情也就到那點程度。

  是不願意才剛擁有就失去。

  但如果是這樣能被她就這麼簡單一句話就扔掉的存在,那麼就這樣回去也無妨。

  現在想,連神經病女人打電話來也不太責怪她了。

  這種沒頭沒腦的電話就能輕易摧毀的感情算是什麼呢?過家家嗎?

  「嘩嘩——」

  夜晚的風吹拂比白天更冷了。

  身體冰冷徹骨,心更冷。

  不願意去懷疑其實喬傾就是碧池,現在正和下家開開心心的在一起。

  只是想回去。

  回去睡覺。

  睡醒了再說,睡醒了或許就有變化。

  ——

  「嗡嗡。」

  是剛打到計程車的時候,突然來的電話。

  是一直打不通的電話。

  說實話,蘇曜猶豫了好幾秒才決定接。

  「···」

  哪怕接了也不像剛才敲門那樣急切,只是靜靜地等著。

  「學長,今天去上班了嗎?」

  聽筒里的聲音同樣平靜,明明好像是關心的句子聽起來卻完全失去了平時的溫暖。

  到底是心理作用,還是現實如此呢?

  搞不懂。

  「···」

  蘇曜朝司機努力做出歉意的表情,示意他暫時不需要坐車。

  等司機開走了,這才深吸一口氣。

  「去了,但現在已經因為某些原因提前下班了。」

  「因為我?」

  「不是。」

  「···」

  電話那頭沉默幾許,也像是深呼吸過後,「那學長現在可以來一個地方嗎?」

  「什麼地方?」

  「步行街。」

  她的語氣越來越自然,「這樣,我發個位置給學長吧。」

  「我想我和學長之間需要談談。」

  「哈···」

  蘇曜呼出熱氣,望著陰冷的漆黑的夜空,「我打算回家睡覺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明天麼?學長是生氣了吧?」

  「啊,是稍微有點。不過現在是身體不太舒服,想休息。」

  蘇曜頓了下,「如果你實在想今天就見面,那可以來我家。我是說,你願意的話。」

  「想在這裡談。」

  「吶。」

  「我會在這裡一直等著學長的。」

  「為什麼——」

  蘇曜不自覺的抽出香菸點燃,「們心自問,我沒做錯任何事,就得被你這樣對待?」

  「來了學長就會明白。」

  「不想來。」

  「我會在這裡一直等下去的。電話里聽的聲音真的好冷,還是想在現實中聽見學長的聲音。」

  「···」

  電話被掛了。

  講實話,蘇曜頭一次覺得喬傾在某種方面很討厭。

  不想管。

  打了車回家睡覺。

  真的是心理加生理雙重意義上的疲憊,什麼也不想說,不想做。

  重新打到車,告訴司機回自己家。

  就算她那樣說了,肯定等了半小時,至多一小時就會失望的走了吧?

  非要自己去外面說什麼呢?

  又有什麼好說的?

  不過是個神經病女人打電話就鬧到這個地步。

  然而自己做的一切她都全然不顧。

  啊啊。

  是不知道是自己做的,因為自己想做隱形的守護者。

  怎麼說?

  自己也是因為沉沒成本才會有現在這種心情嗎?

  所謂付出了,就會厭惡失去。

  不想理會。

  真要等,就在那等一晚上啊!

  要是真那樣做了,明天給你下跪都行。

  寫本來喬都打算以叫蘇曜來路口說清楚的名義送他回去了,但是又被蘇曜一番真摯說辭弄的放棄了。

  ——

  晚上十一點。

  睡不著。

  不僅是因為鼻子不通,身體越來越難受,還有別的。

  輾轉了好幾回,甚至爬起來又吸了煙。

  「呼——」

  想。

  或許喉嚨更加難受,和自己抽了兩支煙脫不了干係。

  披上大衣的時候究竟在想什麼呢?

  點開位置,打車過去。

  ——

  到那地方。

  路口。

  因為現在這個點人很少,所以蘇曜很容易就能發現喬傾的身影。

  從無垠的夜空如鵝毛般下起了小雪。

  她細細的黑髮垂在雪白的臉頰上,勾勒出複雜的紋樣。

  不大不小的美型寶寶食堂,還有這纖細的腰部。站在那一動不動,還是日常的jk制服上落了點點白芒。

  手上戴著毛茸茸的手套,從頭到尾都太完美了。

  「···」

  是說了什麼嗎?

  又在朝著自己這邊擺手。

  但正好有輛貨車開過去,聲響太大,聽不清。

  紅燈閃爍著。

  「——」

  終於變成綠燈了。

  蘇曜雙手插兜哈著熱氣,邁步過去,她還站在那一動不動。

  「學長還是來了。」

  直到面對面,她才終於開口。在此期間她的視線一直殘留在蘇曜臉上。

  「···」

  蘇曜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沒說出口。

  視線撇開,又抽出一支煙點燃。

  她也沒阻攔,就由著蘇曜點上。

  「學長應該很生氣吧?」

  她說。

  「要站在這裡說嗎?」

  蘇曜視線窺探步行街內,「那邊好像還有店鋪開著,去那邊看看進哪個店裡聊吧。」

  「不用。」

  喬傾搖搖頭,「在這裡就好。」

  「學長感冒了?聽聲音好像都變了。」

  「一點點,不嚴重。」

  「···」

  她轉身看著背後已經關門的花店,「突然說了那種話,對不起。」

  「比起對不起,我更想知道為什麼。」

  雖然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但蘇曜想要溝通,「我手機上顯示早上有一個電話已接47秒,是你接的吧?」

  「是我。」

  「這電話我打回去問過,是個不認識的神經病女人。我想知道,是因為她的緣故?」

  「不好說呢。」

  她的視線游移著,飄忽不定。

  「不好說?」

  蘇曜皺起眉,「那你總得說個理由吧?」

  「一定需要理由嗎?」

  「一定。」

  「那就是突然發現沒那麼喜歡。」

  「···」

  蘇曜輕吸一口香菸,「嗯,確實挺突然的。」

  「到底是哪裡不合適呢?我也想不出,但我也有試圖改變所以才去了學長家。」

  「但結果,就算呆到早上心情也沒發生改變就是了。」

  「虛假,虛妄···像是過家家的遊戲。」

  「是過家家嗎?」

  蘇曜盯視她的臉,那上面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直直的窺探來往的車輛。那制服上的落雪又換了新的。

  「是。」

  她毫無波動的說,「學長是個好人。正因為這點,我不想再欺騙學長了,沒法再演下去了。」

  「想著就這樣結束吧,有更適合學長的歸宿。比我好了太多倍的歸宿。」

  「這算是在給我發好人卡嗎?」

  「不是。」

  喬傾微微的笑了起來,「我是說真的,像學長這樣的人確實應該有更好的歸宿,而不是被我這樣的人捆綁。」

  「我覺得你很好。」

  「學長說這話···算是告白?」

  「嗯。」

  「很沒情調。但是該說的我剛才都說了。」

  「···」

  沉默。

  到底是一言不發的站了多久呢?等到菸蒂燙手才發覺,回過神。

  腦袋也昏昏沉沉的。

  結束了。

  有遲鈍的神經終於傳遞信號到大腦。

  「謝謝你的好人卡。」

  所以,蘇曜把菸蒂扔進垃圾桶,邁步到斑馬線前,背對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理由我也不想深究了。」

  「但我還是想多說一句。」

  「失憶前的我和你是什麼狀態不清楚。」

  「但現在的我應該能說清楚對你的感情。為什麼感情上的事會扯到歸宿呢?到底什麼樣的歸宿對我來說是最好的,是應該由我來決定,而不是由你。」

  「如果是對方說『我不是你最好的歸宿』那多半是扯澹,潛意思其實是你不適合我,另找他人吧。」

  「我覺得你很好,這不是假話,我確實喜歡你。也許是最近習慣了,也許是因為什麼細節,但確實有這樣的感情。」

  「再問你一次。」

  「這回別說什麼歸宿之類的,只是單純的問,確實對我沒有想要在一起的感情了?」

  「···」

  等待。

  「我對學長···沒有。」

  得到了回答。

  「嗯,知道了。」

  然後蘇曜不再等待,眼看變成綠燈便邁出腳步。

  只是,為什麼感覺如此沉重?

  仿佛連這具軀殼也不屬於自己。

  對面讀秒跳動的綠光開始散開,像針刺般扎進太陽穴。

  風吹拂過臉,寒冷徹骨,身體在發抖。

  搖搖欲墜的。

  不會吧?

  只是被個女人甩了就到這程度?

  不是。

  看樣子是逞強從家裡出來的副作用來了。那加快輸的液到底有沒有效果呢?

  微乎其微。

  連著視線也開始模湖了。

  沒關係。

  只要從這裡過去到轉角的主路上打個計程車回家,回到家就沒事了,什麼事也不會有。

  「學長——」

  為什麼要在這時候叫住自己呢?

  這時候真的不太想看見你的臉,真不想說任何不該說的話。

  所以,請別再發出聲音。

  「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活著。」

  活著?

  再說什麼啊?

  難不成因為失戀自己就非得自殺嗎?

  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沒有這回事。

  邁過去了,在綠燈結束之前到了對面。

  轉過身,看到她還在對面。

  但為什麼要衝著自己擺手呢?

  視線里的人影和交錯的車燈、綠燈搖曳著。

  「···」

  到底在說什麼啊?

  看不清。

  太吵了。

  聽不清。

  可視線開始扭曲起來,重疊起來,像是地震。噁心的暈眩感。

  覺得這樣真的婆婆媽媽,很作。

  但身體卻好似不聽回答,在短暫的紅燈又變綠後自動重新朝對面邁步。

  我想弄明白,所謂的理由。我想,愛一個是需要理由的,離開也是需要理由的。這對自己而言不公平。

  我就像初生的嬰兒,剛降臨只見過她,只在她那兒感受過溫暖。那溫度讓人依戀,可現在就這麼突然的說沒有理由就不存在了。

  無法接受。

  一定是迷迷湖湖的,腦袋也完全亂掉。

  我想知道。

  是否我愛的人真的已經完全對我沒了感情。

  我想知道。

  我愛的人是否真的已經有了下家。

  如果要拒絕,別拿歸宿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來,因為對於我而言,最好的歸宿就在眼前。

  覺得這很噁心。

  但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邁步。

  慢慢地,又搖搖晃晃的回去。

  「——」

  想。

  或許意識也和心電圖一樣是呈波浪線狀態。

  在蘇曜走至斑馬線大概是中間部份時突然緊繃拉直,然後,意識也和她說突然沒有理由的不喜歡一樣,突然便不講道理的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