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虎的描述真真假假,李若蘭一時也分辨不出。但其實他說的這些李若蘭在聽了楊奕之前的描述後就已經猜到了大概,知道這些僅僅是確認了青衣幫的前幫主確實與幕後之人有勾結,但幕後之人的身份,他們還是一無所知。
「你不會想說,你不知是何人與祖覃共謀此事吧?」李若蘭繼續質問。
「我當然不知,我的兄弟有許多也死在了寒山道,我殺了祖覃,殺了他所有親信逼問都沒有得到那個人的線索。」
黑川虎情緒激動,看得出憤怒和不甘,青筋暴起的樣子倒是裝不出來的。李若蘭和楊奕對視了一眼,他立刻會意,將刀刃橫在腳下獨眼的頭上。
「他那時尚未加入青衣幫,不關他的事!」黑川虎急切地吼道。
「別耍花樣!」李若蘭的劍又指向他,冷笑一聲:「你殺了祖覃既然是為了逼問幕後之人,怎麼可能一點線索也沒有找到?」
黑川虎憤憤地咽了口口水,咬著後槽牙道:「屋子裡有一個銅製的機關盒,是祖覃與那人聯繫用的,不過那盒子設計十分奇巧,尋常人根本打不開。」
他說這話時,指向了身後他的住處,此刻後宅也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內宅的小夫人們紛紛跑出來四散奔逃。
據黑川虎所說,那個盒子極為古怪,他得了之後費了好些力氣都沒有打開,而且聞著裡面有火藥的味道,想來暴力開盒會有爆炸的可能,所以他一直將盒子自己收著,並沒有打開過,也不確定裡面到底有些什麼。
李若蘭轉頭望向他說的房間,火勢很大,已經馬上就要將屋子燃燒殆盡了,黑川虎以為自己說動了她,繼而又推了一把:「再不去拿可就拿不到了。」
楊奕聞言有些按捺不住,他看向身後的李若蘭。李若蘭站在原地沒動,她並沒有自己去火場拿東西的打算,而是笑著對獨眼道:「你去拿,我拿到盒子,今日就饒你們倆性命,若是騙我們,你們倆都得死。」
大火併不等人細細思考,稍晚一時可能盒子就化為灰燼了,獨眼起身看了看黑川虎,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轉身決然走向了熊熊烈火。
「別去!」見走進火里的是自己的兄弟,黑川虎慌了,然而他被楊奕控制著無法去攔,眼看著獨眼毅然走進了火光之中。片刻之後,大火里傳來令人揪心的喊聲,黑川虎脫離了楊奕的掌控想要過去,卻又被他橫刀擋住,緊接著一個周身火光的人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到近旁時可以看到他身上布滿了灼燒燙傷的痕跡,他鬆了一口氣順勢跪在地上,那銅製的盒子也掉在了地上,骨碌碌地滾落到了李若蘭的腳邊。
確實是個做工精緻的盒子,雖然被熏得有些發黑,但還是看得出外表精心雕刻過的痕跡,上有機關鎖,並不能直接打開,也確實如黑川虎所言,聞起來有火藥的味道,暴力開盒很可能裡面的東西會化為灰燼。
李若蘭和楊奕兩人得了盒子,轉頭看向已經燒得滿身是傷的獨眼還有毫無戰意的黑川虎,她答應得了盒子便放他們一馬,也沒有現在非取他們性命的道理,於是冷冷道:「你欠耿念兒一條命,我現在不立刻殺你,但日後再見我定然取你性命為她報仇。」
黑川虎聞言疑惑地反問道:「耿念兒是誰?」
一股強烈的無力感席捲而來,憤怒升騰,李若蘭紅著眼緊握著拳頭看向黑川虎,他分明害的耿念兒痛苦絕望至此,可到頭來他竟然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黑川虎完全沒有注意到李若蘭神色的變化,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開口問道:「楊奕,你的刀法如此厲害,又急於查問林園之事,難不成你是楊一杭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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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奕早就知道,他獨戰眾人的傳聞在江湖上越傳越遠,早晚會有人發現他楊門之後的身份,瞞也不過就是一時的。
「是。」說完,楊奕牽著背起李若蘭離開了山寨。
伴著獨眼痛苦的呻吟,黑川虎低聲道:「楊奕,總有一天,你會後悔今日所為。」
楊奕堅定地往前走,根本沒有注意黑川虎的話。李若蘭卻有些好奇,她回頭看了一眼,見火光里黑川虎扶著燒得不成人形的獨眼,他是活不成了,身上燒傷太重,就算是不疼死,過兩日傷處潰爛也是要死的。遠遠的,他們聽到獨眼痛苦哀號,不斷求黑川虎殺了自己,罡風逼仄的山谷里,他的聲音駭人不已,然而隨著黑川虎的一聲怒吼,那慘叫聲戛然而止,只餘風聲吹起破敗的旗幟,獵獵作響。
兩人站在山坳里,遠遠地望著火光的方向出神,她問楊奕:「你見到耿念兒的父母了嗎?」
楊奕落寞地點頭:「見到了,就是賣花燈的小生意人。」
花燈?小生意?李若蘭不可思議地苦笑著,還以為是什麼割捨不掉的大家大業,原本也只是苟活,卻為了這一點點苟活的資本放棄了親生女兒,為人父母本應是依靠,他們卻親手將她推向惡魔。
「怎麼會有這樣狠心的父母呢?」李若蘭難過道:「早知這樣,不如一早翻臉,興許耿念兒還能活下來。」
雖然這樣說,但是李若蘭心裡清楚,殺死了耿念兒的不是那把劍,是父母的拋棄。最開始相見的時候,她被打成那個樣子也沒有尋短見,還一心想要出去見家人。可是再回來以後她突然就聽話了。因為那時她的心就已經死了,就算能僥倖救下了人來,她恐怕也沒有活下去的念想了。
大火燒了近三個時辰,直到天將破曉才漸漸熄滅。寒山道下起雪來,冬日苦寒,鳥獸俱歇,身邊一片肅殺的氛圍,一如他們此刻的心境。二人遠遠地站著,昨夜人聲鼎沸的山寨如今已經化為灰燼,連山門前鋪路的石板都被熏得發黑了。
遠處的灌木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楊奕敏銳地察覺聲響,以為是青衣幫未離去的殺手,提刀厲喝:「出來!」
灌木叢搖搖晃晃,依稀伴隨著女人的啜泣,幾個衣著狼狽頭髮凌亂的年輕姑娘從裡面鑽了出來。她們是從火場裡逃出來的,都是被黑川虎強娶禍害的良家女子。一現身便有幾個姑娘驚懼嗚咽著跪下去求饒,唯有一個站著的,她目光倔強地看向楊奕會和李若蘭,被灌木颳得破爛的衣袖下,小小的拳頭緊緊地攥著。
楊奕下意識地背過身去,避免看到她們不堪的模樣。李若蘭心頭一緊,又想起了耿念兒當眾自盡的場景,上前去拉起了幾人。
「黑川虎已經逃了,沒人會關著你們了,快回家去吧。」
姑娘幾個彼此看看,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其中一個拉了拉那個站著的倔強姑娘,求助似的喊了一聲:「月瑤姐姐...」
月瑤聽到李若蘭的話冷笑了一聲,而後落寞道:「我們哪裡還有家呢?被山匪強娶受盡折辱,就算活著回去,為顧惜聲譽,也只有一死了。」
李若蘭聽罷深吸了一口氣,她心痛憤怒卻無力。定人生死的未必只有刀劍,還有他人的眼光和言語。就像此刻眼前這些可憐的姑娘。她們什麼也沒有做錯,卻要承受惡人惡行所帶來所有的惡果,明明是受害者,卻要被流言譏諷推向深淵。
「那你們有什麼打算呢?」李若蘭問道。
月瑤握緊了拳頭,柔弱蒼白的臉孔上現出一絲殺意:「我想親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