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率領的一萬五千驍騎雖然只是誘敵,但是看其狀況,顯然損失了相當多的騎士,付出了極大代價。
誘敵的騎士們狂奔至車壘主陣前面,減慢馬速,隨著一聲令下,號角長鳴中,騎兵轟然掉頭,返身迎戰。
雪原上蹄聲轟鳴,「定西軍」驍騎在行進間很自然形成錐形陣,向緊追而來的狼群左翼衝擊。
嗚嗚嗚,號角悽厲,四面吹響!戰鼓雷鳴,尖利的號角響遏行雲!
在平原上對沖,擾亂敵陣,首先比的是誰的弓強,誰的箭利,弓強箭利者占優勢,這一點騎士是難以用本身的箭術來彌補的,因此追擊的平狼群騎士在強弓利箭上占足了便宜,箭矢如暴雨般攢射,射人射馬,箭無虛發。
雙方未有接觸交鋒,「定西軍」已經有不少馬匹轟隆倒地,也有不少騎士被射下馬來!
狼群的騎射手訓練有素,射術、騎術和小團隊群體配合非常熟練,在戰馬奔馳中互相掩護,輪番射出箭矢,遠距射殺敵兵,儘可能不與對方衝鋒騎兵短兵相接地硬碰,而是儘量憑藉精妙的射術、騎術以及小團隊群體配合縱騎遊走,如洶湧的波浪般進退散聚,從容自如。
而刀來槍往的兇悍搏殺,主要是重甲騎兵們的本職,騎射手一般不會從一開始就放棄自己在射術上的優勢,以己之短對人之長,除非箭袋中箭矢已空,騎射手多半會儘可能避免在敵方陣形尚未混亂潰敗之前使用馬刀突入敵陣砍殺的情形出現。
當然在實戰中,騎射手與重甲騎士相互間的協同配合也是至關重要的,有時以騎射為主的輕騎突前,箭如雨雹;有時又是重甲騎兵突前,刀劈槍、刺,衝鋒陷陣;但有時也有輕騎剽疾沖前,揮刀猛砍,而重甲騎兵反而在後挽弓而射的情形,並不完全拘泥於既定戰法。
令旗疾揮,鼓點驟起!
李敢率領的驍騎在戰場上左衝右突,慢慢向車壘方向且戰且退,以便得到車壘中火炮強弩的掩護,喘息回氣;而在車壘兩邊候命的騎兵隊也在顧西樓的命令下呼嘯殺出,衝鋒陷陣。
隨著戰鼓的隆隆節奏,雙方騎兵你來我往,亡命搏殺。
這一次,「定西軍」在地形和火炮上占了以逸待勞的優勢,以至狼群受到隘谷和梁峁溝壑狹窄地形的限制,無法有效的迂迴到「定西軍」側翼衝擊其車壘;而長驅直入的狼群更不可能攜帶較大威力火炮,也無法在火炮上與「定西軍」對抗,只能儘量遠離車壘火炮的轟擊範圍,情勢頗顯不利。
狼群的優勢在騎兵上,近衛重甲、靈蛇師團、火狐師團的許多騎士都有實戰經驗,而且武技高明,是一般人難以望其項背的,而嚴厲的軍法和嚴格操練則使騎士們凝聚成為嚴密協作的整體,前仆後繼,心如鐵石,潮水般的軍伍攻擊,個人的勇武實在難以抗衡箭雨、刀山、槍林潮水般的壓迫。
激戰不知天欲晚。
多輪的衝鋒之後,狹長窄小的戰場上遍是人屍馬骸,血流成河,薄薄的雪層在馬匹來回衝殺踐踏下已經蕩然無存。
「定西軍」驍騎在馬匹上的劣勢開始顯現,不得不頻繁依賴車壘的銃炮弓、弩掩護,而狼群暫時也無意傾力強攻,在這狹長的河谷通道,雙方陷入悶戰。
夜色降臨之前,雙方脫離接觸,武皇安東野下令找回所有袍澤的屍體,帶走傷者治療,並後撤十里下寨宿營,「定西軍」的諜報、傳令、集結、部署、逆襲、阻截都算是可圈可點,狼群這次遭受一點挫敗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某野自己也有覺悟,以後戰爭將越打越大,常勝不敗談何容易?只要不傷筋動骨,又何懼些微挫敗哉?
「定西軍」畢竟是教廷邊軍,又是在頻繁的戰事中編練出來的百戰勁旅,戰鬥力相當強,而且意志也很頑強,與大多數紀律較鬆散的民軍截然不同,即使在戰局大為不利時,也不易潰散奔逃。
狼群要想在定西大地上縱橫馳奔,尚需努力!
初戰不利,武皇安東野不怒反喜,一城一地,一時一事的得失勝敗算得了什麼?他要的是全局大勢。
「定西軍」選擇在「伽羅河」河畔的有利地形阻截,不讓帝國的狼騎輕鬆殺到「伽羅城」,對於武皇安東野來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只不過是主力變成牽制的偏師,牽制偏師反變成主力而已。
帝國這次三路出兵,武皇安東野算是把自己在中原瑞地的家底子幾乎全亮了出來,如果武皇安東野這一路兵馬突入到「定西軍」腹心地帶,能夠把「定西軍」的一大半兵力牽制在伽羅附近,則攻擊「伽羅城」的另外兩路人馬就可大有作為,而且某野手裡的秘密殺手鐧還沒發威之前,如果「定西軍」方面不曾注意到的話,讓他們吃上一個大大的敗仗也不是不可能的。
「定西軍」地形的複雜和多變也超過了武皇安東野事先的預料,從平易的河谷通道進兵伽羅可謂是唯一的最佳選擇,若武皇安東野率領軍隊繞道進兵,要多花多少時間誰也沒有底,會不會貽誤戰機先不說,就是讓對手輕鬆地銜尾追擊也不是某野想要的。
明天還得狠殺一場,雙方主帥都知道這一點。
一夜無事,雙方都沒有趁夜偷營,知道敵方肯定提高警惕,嚴密戒備,偷營劫寨絕難以成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兩軍都有不小的傷亡,人困馬乏,比如「定西軍」一戰下來,營中就有諸多傷患,迫切需要休整;且在這樣冰冷的冬夜,大隊人馬偷營劫寨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還沒有開始偷營,自己的人先凍傷凍死一半,那就得不償失了,這是其三。
因此這樣寒冷的冬夜,大隊人馬偷營幾乎不太可能,但小股裝備精良準備充分的偵騎諜探,雙方都還是要出動的,而黑暗中的陰詭較量,狼群各軍團中都有不少行家裡手,而羽訫姑娘的「暗黑騎士團」以及一大群驅放到宿營地外的地獄犬,絕對是「定西軍」邊哨營哨兵的噩夢。
明刀明槍,雖然殘酷,卻是看得見;而暗夜殺戮,雖看不見卻更為陰險狠毒,也更無情,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而且有時候連屍骨都難以找到。
兩條白影剛剛千辛萬苦地翻上一個積雪的小土梁,他們的行動非常小心和緩慢,按道理是沒可能被人發現蹤跡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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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枝三棱箭鏃的沒羽箭就這樣不可思議地穿過黑夜,射入了其中一人的前胸,貫背而出,勁道凶厲無比。
這位定西密探睜大了失神的眼睛,連最微弱的聲音都沒發出,就已經仰身栽下土梁,下方是還沒有完全封凍的「伽羅河」,屍體撞開薄薄的冰面,發出破冰的低沉咔嚓聲,他註定是要在河底過冬了,當然他身上的血肉將成為河底某些過冬水族的食物。
而另外一人則幾乎在同時死在一支猝發的袖箭之下。
一聲崩簧響,追魂復奪命,猶如電光一閃,袖箭一出封喉,穩、准、狠、快,而且湧出的鮮血瞬間變成黑紫色。
袖箭已經夠歹毒,而且淬了劇毒,想不死都難!
——這種黑暗殺戮,是永遠不會為人所知的。
人的生命有時就脆弱得如同樹上之枯葉,偶然的剎那變故,或許僅僅是因為一縷微風,就無聲無息地從枝頭飄然而落,零落成泥碾作塵,連嘆息一聲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