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兮一心摘樹上的青果子，絲毫沒有注意到長老的情緒變化。
「師父，我的意思是說，明日你可不可以下令，讓廚房那邊也送點菜過來？最好肉多一點，你也知道，我身上的傷還沒有痊癒，得多吃點肉補身子。」
她敏捷爬上樹，隨手摘下一顆青果子啃了起來，倚在樹幹上，優哉游哉的盯著天上的月亮，翹著二郎腿，哼著小曲兒，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好不容易從魔窟里逃出來，又有六長老這個半仙做後盾，江子兮心情別提有多輕鬆了。
「你剛剛，說什麼？」六長老吶吶說道。
江子兮琢磨著六長老怎麼說也是一百來歲的人了，聽不清楚她說的話好像也很正常，於是將剛剛那些話又重複說了一遍。
著重強調自己想吃肉的心愿。
六長老抬眸，愣怔的盯著樹上道袍搖擺的江子兮，張了張嘴，卻因為哽咽，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你——你——」
他紅了眼眶。
江子兮啃著青果子，見六長老一臉驚愕，以為他是捨不得錢給她買肉。
「師父，咱們巫山派怎麼說也是這所有宗門裡最富有的，你該不會連買肉的錢都拿不出來吧？」
「還是說，師父你摳門成這樣了？」
六長老心中的感傷瞬間消散無蹤。
說實在的，對著江子兮這張無賴又無恥的嘴臉，他實在是很難升起傷懷的情緒來。
「江子兮，你下來，我有件事情要問你。」
江子兮丟開啃乾淨的青果子，從枝丫上坐了起來，腳跟一晃一晃的。
「師父，有什麼事情你說就是了。」
六長老看不得她這副懶怠的勁，擺了擺手：「那句話，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什麼話？」
「不入紅塵，怎麼出得了紅塵。」
夢裡看到的。
「以前我遇到一個高人，他跟我說的，他說修道不是閉門造車，得多出去遊走，最好是徒步踏遍九州，看世間百態，然後才能修成正果。」
隨口胡謅。
六長老悵然若失。
事實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麼。
「師父，你問我這個做什麼？」
六長老擺了擺手，低垂著腦袋，擺了擺手，失落的回房休息去了。
之後幾日，六長老不知去了何處，消失了蹤跡，江子兮四處找不到人。
沒辦法，只能整日跟著五師兄蹭吃蹭喝。
五師兄看到她十分高興，把珍藏多年的女兒紅都拿出來給她品嘗。
「五師兄，這我怎麼好意思收呢？」
一邊說著，一邊將整壺酒都收進了袖子裡。
拿出去賣的話，能值不少錢呢？
跟著六長老，她遲早會餓死，所以她得尋一個活下去的路子。
比如坑蒙拐騙。
五師兄紅著小臉蛋，雖然看出來江子兮的貪婪，卻一點也不生氣。
「小師弟，你若是喜歡只管拿去喝，我這兒還有幾壺，等你喝完再來我這兒拿就是了。」
「五師兄，你真是個良善之人！」
五師兄臉更紅了。
這天晚上，江子兮抱著女兒紅回院子的時候，破天荒看到了六長老。
江子兮自然而然的將手裡的女兒紅往背後收了收，她懷疑這老匹夫就是為了這壺女兒紅才回來的。
「師父，你這幾天去哪裡了？徒兒真是好想你！」
六長老白了她一眼：「雲遊而已，你手裡拿著什麼？」
「沒什麼呀！」
「女兒紅是吧？看來小五很喜歡你啊，居然連珍藏的女兒紅都給你了，拿過來，給為師品嘗品嘗。」
江子兮嘴唇抖了抖。
果然是來搶酒的。
「師父啊，你是不知道徒兒這幾日過得有多悽慘，這廚房裡半點能吃的東西都沒有。」
六長老飲下一口小酒，一臉莫名：「你可以去找負責採買的師兄們要呀。」
江子兮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您覺得他們能給嗎？您自己在巫山派的地位自己心裡沒點數？」
六長老的低調，實力如何無人知曉，加之他名下又沒有弟子在干那些黑暗的營生，一點銀子賺不到。
那些弟子一聽她是六長老門下的，一個個不屑得臉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六長老一頓，沒有說話。
江子兮一屁股坐到石凳子上，托著腮：「師父，聽你之前的意思，你是知道巫山派背地裡拿妖人煉香的是吧？」
「嗯？你想說什麼？」
江子兮抿唇：「你不覺得這手段有點殘忍嗎？還有那些被取走內丹賣到京城的妖人，下場應該都不會太好吧。」
「你想插手這件事情？」六長老瞥了她一眼，「怎麼，你上巫山派，就是為了給這些妖人正名的？」
「這不是正名的問題，師父，難道你能接受他們做的這些事情？修道修道，這修的是哪門子的道？」
六長老放下酒杯，淡淡的笑了，有些無奈，又有些悵然。
「能接受又如何？不能接受又如何？子兮，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你看不慣就能解決的。」
江子兮皺眉：「他們手段如此殘忍，師父你身為長老，身為半仙，難道就沒有想過管一下嗎？」
「呵，管？子兮，你太天真了。」六長老把玩著茶杯，「你以為，我真的沒有管過嗎？」
「不止是我，就連一輝真人，也曾想過盡力去阻止這些悲劇的發生，可是——」
「可是什麼？」
「人的慾念，比你想像中還要可怕。」
從妖人身上得到甜頭的道人，哪裡肯收手？
便是打壓了，這些人也能暗地裡東山再起，到最後除了他和一輝真人，其餘的，都沆瀣一氣。
一輝真人不忍見生靈塗炭，所以才日日閉關，裝作看不見。
這情況是江子兮之前沒有想到過的。
「所以你們就放任他們如此了？」
六長老手微微收緊：「我說了，阻止不了。」
「是阻止不了，還是不想毀了巫山派根基？」江子兮半眯起眼睛，「你們都知道，這一切都是可以制止的，只是一旦出手，巫山派便不會是巫山派了。」
「你們，也是為了權勢和金錢才隱忍的，不是嗎？」
六長老被刺激到了，他通紅著眼，目眥欲裂。
「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為了權勢，也不是為了金錢，我只是想，只是想守住——她遺留下來的巫山派。」
哽咽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