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廷川吩咐手下人把五個人帶去醫院後一直沒說話。
門外漸漸聚集了看熱鬧的賓客。
「他們幾個逼霍小姐喝酒,我聽見呼救聲便趕了過來。誰知他們拿槍威脅,我只好奪槍,以此保護霍小姐。」
宋悅笙三言兩語簡述了事情經過。
在這種時候,突出霍宜樂的性命遭受威脅是個非常有用的保護牌。
不僅如此,這些公子哥也只有在萬軍區里接受審訊,才會說出為什麼找上霍宜樂。
霍廷川靜靜地看著宋悅笙。
露出的纖細手腕有血。
她真的很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屢次不聽話的人……
突然。
霍廷川感覺到胸腔一疼。
突如其來的不適,中斷了他腦中的陰暗想法,將他拉回了現實。
他看見宋悅笙收回拳頭。
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
「我剛才看見一隻大蟲子,結果打了才發現是扣子。事出緊急,還請霍少帥見諒。」
他又一次經歷了她口中的「對危險感知力強」。
霍廷川有些煩躁地捏了下眉心。
「別以為這樣我就放過你偷偷來這裡。」
「交流會的信息都是機密。如果讓我知道你擅自刊登在報紙上,你應該好好考慮以後怎麼辦。」
話音剛落。
兩個軍爺從人群里擠進了屋子。
他們把銀票拿出來,指著宋悅笙控訴。
「少帥,都是這個女人鬼話連篇,也是她把齊繹帶了進來!」
「對對對!她說齊繹和另一個男的是從長三堂帶過來撐場面的小倌。我們當時看她對齊……」
砰砰!
兩聲槍聲落下。
他們兩人紛紛中彈,倒在了地上,血瞬間流淌出來。
周圍的人都愣住了。
軍爺們更是連忙把開槍的齊繹圍起來。
齊繹卻是勾唇一笑。
他的手放在口袋裡,緊接著,白色的煙霧從他手中散出。
宋悅笙急忙屏住呼吸,快步往窗戶跑去。
就在她準備開窗散霧的時候,響起了齊繹輕笑的聲音。
「雖然他們有說謊部分,但還是多謝你帶我進來。」
「下次見,宋悅笙~」
這個狗。
宋悅笙大口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
明明在意被當作小倌,而殺了剛才的兩人,非得把她和他扯上關係。
南北方停止戰爭,不代表兩地居民能容忍幫對方的叛徒。
宋悅笙一回頭。
短暫的時間裡倒了一地人。
她去洗手間拿了兩張毛巾,沾水浸濕,先貼在了霍宜樂臉上。
「涼,涼!」
冰冷的水瞬間讓霍宜樂驚醒。
她的動作大力,導致脖子有點兒抻住了。
同時,霍宜樂的尖叫聲使得暈倒的人紛紛轉醒。
幸虧不是毒粉。
她也是剛想起宜州齊家擅長用毒。
宋悅笙朝半跪在地上的霍廷川走過去,將剩下一條毛巾遞給他。
「涼水能讓你更快恢復清醒。」
霍廷川的目光瞥見她腕上的傷。
他沒有去接她遞來的毛巾,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與複雜。
他的大手穿過她細膩的頸項,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緩緩將她的頭顱壓低。
這個動作中,帶著一種莫名的占有欲與保護欲,讓人難以捉摸。
隨後,他的薄唇輕輕貼近她的耳畔,溫熱的呼吸拂過她冰涼的皮膚。
聲音低得只有兩個人能聽見。
「宋悅笙,不要挑戰每個人能容忍的極限值。」
這個動作弄得宋悅笙很不舒服。
她的膝蓋不由自主地彎曲,被迫也被迫跪在地上。
本著不想再麻煩的原則,宋悅笙輕聲問:「那你真正想要什麼?你不說,我永遠都不知道。」
不是問無法容忍的事,而是直接問內心所想。
「活著。」
霍廷川的嘴唇微張。
吐出的兩個字仿佛承載著千鈞之重。
然後,他放開她,專注而認真地直視她的眼睛。
「宋悅笙,我想你好好活著。」
遲疑半刻。
宋悅笙抓起他的右手,與自己的右手擊了一掌。
「好。我答應你。」
霍廷川的表情終於有了動容。
這是她守承諾的表現。
兩人說得很小聲。
眾人只能看到兩人很親密的行為,不由得猜測起宋悅笙的身份。
霍宜樂害羞地用毛巾捂著通紅的臉。
唉喲喲。
她就說嘛。
堂哥怎麼可能沒有喜歡的人。
原來早就心有所屬。
夏平婉緊攥著手。
該死的bug!
她憤憤地轉身離開。
宋悅笙感受到濃烈的惡意。
她抬頭望去,只看見離開的夏平婉。
然而。
等宋悅笙找藉口離開,追到拐角,推測夏平婉是下樓還是往樓上去的時候,四周景物突然變換。
明亮的大堂變成了下著毛毛雨的樹林。
宋悅笙摘掉頭上的圓禮帽遮住臉,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在泥濘的道路上。
從夏平婉離開到她追出去的這段時間裡,最多不超過五分鐘。
要麼她擁有一沾床就睡著的體質。
要麼夢境穿越是個幌子,她擁有其他穿梭時間的方式。
天色昏暗。
宋悅笙望不見遠處。
她根據從前學的那點兒知識,往樹葉較為茂密的方向走去。
樹葉茂密說明能照射到陽光。
即,南方。
「挖好了,快把人帶過來!」
宋悅笙走了很久,終於被她聽到模糊的人聲。
她的眼睛一亮。
有人就能問出不少信息。
她不覺得冷。
但旗袍被雨淋濕很難受。
遠處。
一個長相粗獷的男人從黃包車上扛下來一個麻袋。
他解開麻袋的繩子。
裡面竟然是個不大點兒的小孩子。
粗獷男嘲諷道:「小公子,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誰讓你投胎到了大少爺家。」
「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瘦高個兒踹了一下粗獷男,不耐煩地催促:「快點兒把人埋了走人。我們還要回去向二爺復……」
「命」字還未落下。
瘦高個兒直接飛到了挖好的坑裡。
粗獷男愣神的功夫,手裡的大刀已經被奪走。
刀光一閃。
粗獷男的脖子流了血。
她同樣把他踹進了坑裡。
然後,宋悅笙跳進約有一米高的坑裡捅了瘦高個兒一刀。
「你們兩個連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過。良心真是餵了狗了!」
雨水混著泥土很難從坑裡爬上來。
等到宋悅笙費力地爬上來,發現小男孩兒已經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她趕緊把他從麻袋裡放出來。
喲。
衣服料子不錯。
應該是個富家小少爺。
不愁這段時間的吃住了。
宋悅笙用美工刀割下一截旗袍遮住自己口鼻,然後背著小男孩兒沿著車轍印離開。
沒過一會兒。
宋悅笙背著人走出了樹林。
街上的人或穿著樸素,或穿著漂亮的旗袍洋裙。
商店文字繁體簡體混雜。
黃包車一輛接著一輛。
這裡更接近宋悅笙認知里的現世民國。
忽然。
宋悅笙察覺到危險。
她警覺地躲開。
看到攻擊的女人,宋悅笙微愣了一會兒。
白芃?
她比遇見的時候年輕許多。
難道這裡是比那時還要早的金蘭?
等會兒。
能讓白芃對一個陌生女子出手的人……
這小孩兒是霍廷川?!
白芃眼冒怒火:「把我兒子放下,你一個小姑娘學什麼不好,非學綁架!」
宋悅笙扯了扯嘴角。
好嘛。
確定了。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偽音。
「這位夫人,貴公子被兩個男人綁架,我碰巧路過才救了他。您若不信,可以隨我去看。」
白芃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鮮有的不卑不亢。
旗袍上沾滿了泥土。
頭髮被毛毛雨沾濕。
身上的首飾看著不便宜。
尤其是她腕上的翠玉鐲子。
沒有幾百大洋應該買不來。
就在此時。
一個穿著長衫的男人風塵僕僕地跑了過來。
「夫人,船還有半小時就開了,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瞥見趴在宋悅笙背上的小男孩兒,他的眉頭緊皺。
「小川怎麼了?」
白芃簡單解釋道:「被人綁了。是這位好心的姑娘救了他。」
霍先生眼神一暗。
「他們下手真快!我這就回去告訴他們,想要家主戒指,必須把小川安全撫養長大。」
白芃拉住他,朝他搖了搖頭。
「治標不治本。你根本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其他地方對小川不好。」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白芃把目光轉向宋悅笙。
「姑娘,能不能麻煩你把我們兒子送去桑縣孤兒院?那是我朋友的地方,有她在,我放心川兒的安危。」
宋悅笙正沉浸在看戲的氛圍。
聽到自己的名字,她回過神,好奇地多問了一句。
「請問二位是從事什麼工作?為何不能將自己的孩子養在身邊?」
白芃意有所指道:「姑娘,你應該知道康國現在很亂。」
「外面有金國雨國虎視眈眈,內有軍閥地主當道,土匪強盜橫行。」
「我很幸運,出生在一個不錯的人家。」
「吃飽穿暖,識文習字,所嫁良人,日子幸福。」
「但康國還有很多苦難的人,他們連最基本的吃個飽飯都不能滿足。」
「可大多數人還沉溺於過去的輝煌。女子困於花街柳巷,被迫接受不堪的命運,而大族女子困於深閨大院,每日為了男人爭得頭破血流。男人們或是花天酒地,或是作威作福……」
白芃擠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她愛憐地摸著霍廷川的腦袋。
「我不希望川兒未來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雖然現在抗爭的人少,但春日的野火也能燎原,不是嗎?」
宋悅笙聽到此處,發自肺腑地稱讚一句。
「您是一位偉大的女士。」
說完,她又補充一句:「您先生也很偉大。相信不久的未來,一定能實現你們的心愿。」
白芃笑著:「借姑娘吉言。」
接著,她從脖子上拿下一條魚石項鍊,塞到宋悅笙手上。
白芃告訴宋悅笙轉交到院長手上,便和霍先生離開了。
登船後,霍先生疑惑:「稀奇。你竟然這麼相信一個陌生人。」
「那姑娘看著不像壞人。」白芃朝他笑笑。
「而且從她不認識我們的情況來看,極有可能是從其他地方逃難來的。讓她去孤兒院,也是幫她找一個安身的地方。」
**
宋悅笙沒想到又接到了「託孤」的任務。
最要命的是霍廷川淋雨發燒了。
為了得到她想知道的,宋悅笙不得不將身上的首飾全都當了。
好在男主光環給力。
吃了中醫開的方子不到晚上就退燒了。
霍廷川非常早慧。
在宋悅笙解釋救他,又偶遇他父母,被託付去孤兒院後,他很快就接受了。
但又有一個大問題擺在宋悅笙面前。
現在的金蘭沒有火車站。
黃包車也不去桑縣。
只剩下走著去這一條路。
小孩子的體力很弱。
宋悅笙著急把他送走,所以見識過他走得有多慢後,直接背著他走。
女主在明。
她在暗。
她不能讓夏平婉發現她也能穿越時間。
「白姐姐,你為什麼戴著面罩,是臉上有傷嗎?為什麼不治?」
感受到有隻小手碰她耳朵上的面罩帶子。
宋悅笙一邊走,一邊威脅。
「你敢摘我面罩,我就把你丟出去。反正我只答應你父母,把你送去孤兒院,沒說把你安全送到。」
霍廷川被嚇到了。
他收回小手,老實地摟著她的脖子。
「白姐姐,你比二嬸還凶。」
宋悅笙沒理會,一心想著儘快趕到桑縣。
也不知道霍廷川是不是沒有同齡的夥伴。
他雖早慧,但話多。
問的也都是一些有的沒的。
像什麼答應送孤兒院要沒要好處,殺人那麼利索是不是專門做這個的,救他走想沒想過會被霍老二報復……
宋悅笙聽得腦瓜子嗡嗡的。
終於。
三個半小時後,她背著霍廷川到了桑縣孤兒院。
地處偏僻。
沒有圍牆。
只有三間小屋子。
各個年齡段的小孩子在院子裡玩遊戲。
宋悅笙疲憊地把霍廷川放下。
她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捶著酸疼的胳膊。
終於到了。
「白姐姐,你背我那麼久,一點兒怨言都沒有。我父母到底給了你多大的好處?」
霍廷川一副小大人模樣。
他走到宋悅笙面前,不假思索地觀察著她。
宋悅笙聽了,彈了下他的額頭。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怨言?我只是不可能和你一個小孩子計較。」
「痛。」
霍廷川的小手捂著。
「早慧必夭,你這種聰明在同齡人之中是致命的。如果在你強大之前暴露出來,你將會成為所有人的眼中釘。每一天每一刻都將不得安寧。」
宋悅笙伸了伸胳膊。
而在此時。
她瞥見了陪孩子做遊戲的年輕姑娘。
夏平婉。
宋悅笙趕緊把纏在手上的項鍊掛在霍廷川的脖子上。
最後囑託一句。
「拿著這個項鍊去找院長,你母親說院長會安排好一切。再見。」
霍廷川困惑地撓了撓頭。
就這麼走了?
「你就是霍廷川吧?我等你……我們等你很久了。」
霍廷川轉過身,仰頭望著走過來的女人。
他觀察片刻,微笑著點頭:「嗯……院長好。」
「我不是院長,只是陪你們做遊戲的老師。」
夏平婉搖了下頭,然後主動牽起他的手。
「我現在去帶你找院長。」
……
宋悅笙用剩下的錢住在了一個小旅館。
這次待的時間比較久。
兩個月了。
不過,桑縣有聽曲兒的地方。
就當是休假放鬆。
藍麻雀望著把自己裹得嚴實的宋悅笙。
每次聽曲兒用得著這樣?
它好奇地問。
「悅姐,既然在過去,怎麼不趁機和男主搞好關係?」
宋悅笙隨著戲樓小廝進了包廂。
她關上門,解釋道。
「夏平婉不知道我也能來。即使我改了,她也會再改到另個方向。到時候,這個世界的人的記憶就亂套了。」
「對了,任務值多少了?」
「75%!」
藍麻雀的聲音有些激動。
「悅姐,我在你開槍的時候看的。在你救下男主妹妹後,任務值漲了15%!」
宋悅笙若有所思地吃著糕點。
很好。
女主通過霍宜樂結交軍政界這條線掉了。
「咿呀~小生家在……」
四周環境驟變。
曲兒聲消失。
燈光亮了些許。
吵吵鬧鬧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宋悅笙往後看去。
回來了。
不好!
她現在穿的是那時的衣服。
手腕的傷也治好了。
被撞上解釋不清。
宋悅笙急忙往樓下跑去。
唉。
穿越前後的時間不變。
有好也有壞。
壞處這不就來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