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臻頓時了解。
宮人子身份尷尬,奴才不是奴才,主子又不是主子,那孩子以陛下血脈的身份待在掖庭宮那樣的地方,難怪會被欺負。
「陛下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嗎?」
「這……」紅玉遲疑道,「奴婢不知。」
言臻思索半晌,吩咐道:「你備上一些吃食,明日隨我去一趟掖庭宮。」
第二天,言臻帶上紅玉前往掖庭宮。
紅玉早已打點好,那孩子被掖庭宮管事拎過來時,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滿是戒備。
言臻揮手屏退了滿臉諂媚的管事,對那孩子道:「跟我來。」
她走了幾步,那孩子卻沒跟上來,而是站在原地,背挺得僵直。
言臻也不惱,她伸出手,露出手裡那顆石頭,威脅意味十足地在他跟前晃了晃。
孩子:「……」
他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主僕倆帶著孩子行到偏僻處,言臻示意紅玉打開帶來的食盒,露出裡面甜香撲鼻的糕點。
果不其然,那孩子盯著糕點看,悄悄咽了口口水。
「吃吧,都是給你的。」言臻把食盒推到他跟前。
孩子卻沒動。
「你在擔心我下毒?」言臻好笑道,「我要是想弄死你,把你殺人拋屍的事捅出去不就完了,何必大費周章在糕點裡動手腳?」
孩子沉默了一會兒,也不知道他那顆腦袋瓜子裡想了些什麼,他突然破罐子破摔般抓起糕點就往嘴裡塞,吃得兩頰鼓鼓囊囊的。
幾碟子糕點眨眼間被風捲殘雲吃了個乾淨。
「好吃嗎?」言臻問。
孩子吃完糕點,又變成鋸嘴葫蘆,抿著嘴不開口。
言臻連問了幾個諸如「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的問題,他都拒絕回答。
她只好站起身,遺憾地嘆了口氣,隨即吩咐紅玉:「去把剛才那個管事叫過來,就說我們昨天在雲光殿看見……」
她話還沒說完,那孩子連忙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衣擺,焦急溢於言表:「不、不要!」
言臻低頭看他,他髒兮兮的小手在她衣擺上攥出一個黑手印。
孩子也發現了,立刻鬆開,把手背到身後蹭了蹭。
言臻嘴角彎出微笑的弧度,笑意卻沒達到眼底:「你會說話啊,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
孩子:「……」
言臻把剛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你叫什麼名字?」
「……夏侯澈。」
「多大了?」
「十一歲。」
言臻手在他腦袋上量了量,又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原主身高一米六三左右,這孩子個頭才到她胸口。
都是營養不良造的。
說話間,管事帶著一幫人從不遠處匆匆跑過。
「到那邊找找,良生平時最好偷懶,指不定躲起來睡覺了。」
言臻抬頭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見夏侯澈手指蜷縮起來,似乎有些侷促,她問:「良生……你昨天殺的那個?」
夏侯澈抿緊嘴唇,在她的視線壓迫下微不可見地點頭。
「為什麼殺他?」
「他……欺辱我。」夏侯澈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逐漸發白。
言臻當做沒看見,追問:「怎麼欺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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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澈卻不願意說了。
「又裝啞巴?紅玉——」
「我說!」夏侯澈攥緊拳頭,渾身開始發抖,「他在我面前脫褲子,讓我……讓我……」
那些侮辱意味極強的字眼,他怎麼都無法說出口。
言臻直視他的眼睛:「很屈辱?」
「……」
近距離觀察他,言臻才注意到夏侯澈除了乾瘦,五官卻長得不錯,精緻卻不顯陰柔,眉眼間隱約還能看見今上的影子。
「沒了一個良生,以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良生,只要你還在掖庭宮,就難逃被欺辱的命運。」言臻放低聲音循循善誘,「你想不想,從掖庭宮走出去?」
夏侯澈一愣,猛然抬頭看著她。
「你是皇上的血脈。」言臻說,「往上爬,你就是皇子,爬高了,那個九五之尊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夏侯澈沒有立刻回答,看她的眼神像小紅帽在看狼外婆。
「而且,宮中不見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會不會調查到你身上還不好說。」言臻也不催他做決定,她放下那塊石頭,「你好好想想,想通了就把這塊石頭放到雲光殿外的石獅子上,我看見了,自然會來找你。」
她說完,讓紅玉收拾好食盒,轉身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紅玉不放心地問:「郡主,您想扶持夏侯澈?」
「對。」
「可他在宮中一無人脈根基,二不得聖寵,三無外家支持,扶持一個一無所有的皇子,談何容易?」
言臻笑而不語。
一無所有,才更容易收買。
而且,十一歲的夏侯澈敢殺人,殺了人還能面不改色地拋屍,證明此人既有一定的膽色,也不缺小聰明。
她的計劃中正缺一枚不會蠢到拖後腿,又沒有根基,好拿捏的棋子。
回到倚華殿,出乎意料的,夏侯瑾來了。
他見了言臻迎上來:「阿姮,你去哪兒了?」
「掖庭宮。」
夏侯瑾皺眉:「去掖庭宮做什麼?」
言臻面不改色:「翻雪昨日跑丟了,是掖庭宮的宮人幫忙找到送回來的,我送了些吃食過去聊表謝意。」
「這種小事,讓宮人跑一趟就是了,你何必親自過去。」夏侯瑾自然而然地牽著她的手往內殿走。
言臻岔開話題:「殿下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說到這個,夏侯瑾臉色嚴肅起來:「有兩件事要同你說,我求父皇賜婚,他允了,賜婚聖旨不日便會頒下來,但……」
夏侯瑾嘆了口氣:「巴蜀傳來急報,那邊發生大地裂,死傷無數,父皇命我帶兵過去賑災。」
言臻斂起笑容,正色道:「正事要緊。」
「可這一來一回,又得耗上數月。」夏侯瑾猶豫道,「我恐婚事生變。」
蕭家老夫人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她若是去世,婚事勢必要拖到三年後。
「殿下是儲君,應以萬民為重。」言臻說完,又緩和了聲音,「若是婚事有變,三年而已,等便是了。」
夏侯瑾握緊她的手,神色中滿是不舍。
許久,他將她攬進懷裡,用力抱了一下:「阿姮,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