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謀鳳台(7)

  言臻眉頭輕皺:「怎麼回事?」

  「翻雪每日要在殿中後花園打滾曬太陽,今日是奴婢疏忽,去拿趟魚食的功夫,回來它就不見了……」

  綠珠急得幾乎快哭出來了,「我和紫瓔姐姐將整個倚華殿都尋了一遍,還是沒找到。」

  言臻沉思了一會兒,沉聲道:「別急,翻雪膽子小,走不了多遠,應該是一時貪玩出了倚華殿,找不到回來的路——紅玉。」

  紅玉立刻上前:「郡主。」

  「讓殿內所有人放下手裡的事,兩人一組,沿著倚華殿四個方向分開找,一些偏僻的死角和樹上要格外注意。」言臻吩咐道,「動靜不要太大,不許驚動別宮的人,若是有人問起,你們如實回答便是。」

  「是。」

  很快,整個倚華殿的人全部出動去找翻雪。

  言臻也沒閒著,她帶著紅玉選了偏僻的西北角,開始細緻地找貓。

  言臻以前做任務時,不乏有宿主是貓奴,她穿過去後接手貓咪養到壽終正寢的,是以她對貓的習性有一定的了解。

  原本以為翻雪膽子小,腿還短,應該走不了多遠。

  但連著找了兩個時辰,外頭烏金西沉了還是沒能找到,她才意識到這小東西跑得比她預想中要遠。

  「郡主,再往前就是冷宮了。」紅玉提醒道。

  言臻停下腳步,看著眼前荒涼破敗,雜草逐漸茂盛的小路,蹙了蹙眉。

  她知道紅玉在擔心什麼,偌大的宮城,越偏僻的地方越危險,而且誰也不知道再往前會看到聽到什麼。

  「無妨,小心些便是。」言臻從荒草叢中抽出一根棍子當成探路杖,時不時撥一下路兩邊的雜草,「若是今晚找不到,就得求助大殿下了。」

  主僕倆又往前找了一段,前面廢棄宮殿內突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

  言臻立刻打起精神,她對紅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兩人放輕腳步靠近。

  裡面若是翻雪,動靜大了可能會驚跑它。

  繞過荒廢殘破的宮門,兩人進了滿是枯枝荒草的院子,透過從宮牆垂下來的枯萎爬山虎,看清不遠處的一幕,主僕倆腳步齊齊一頓。

  紅玉更是上前一步,下意識擋在言臻跟前。

  ——一個衣衫上滿是血痕的孩子,正費力地將一個身穿內監服飾,脖子軟綿綿垂下去的男人拖到廢棄的枯井旁,推了下去。

  那孩子不過十來歲,身形瘦弱,兩頰凹陷,一副嚴重營養不良的模樣。

  把太監推下井後,他咬牙從旁邊搬起井蓋,把井口嚴嚴實實蓋了起來。

  這一系列動作似乎耗盡了他所有力氣,做完後他靠在井沿上,用袖子胡亂擦著臉上的冷汗,氣喘吁吁。

  言臻看得饒有興致地眯起眼睛。

  見過殺人的,也見過毀屍滅跡的,這么小的孩子殺了人還知道把屍體弄到鮮少有人來的廢棄宮殿毀屍滅跡,倒是不常見。

  而且看這孩子身上的衣飾,款式舊了些,料子也不是時興的,甚至有些不合身。

  但不是宮中太監穿的,反倒像是哪位不受寵的皇子或者宮人子。

  紅玉低聲提醒:「郡主,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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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臻沒說話,心裡迅速生出一個念頭。

  她抬腳,做了個讓紅玉措手不及的動作,踢向旁邊倒垂下來的爬山虎,發出「嘩啦」一聲響。

  這一動靜在寂靜的廢棄宮殿中尤為明顯,那孩子瞬間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個翻身縮到井後,弓起身體戒備而陰狠地盯著她。

  言臻迎著他充滿警惕的目光,慢條斯理走過去,在距離他七八米外站定,揚了揚下巴,示意井裡的人:「你殺的?」

  孩子不說話,只是用一雙幼獸般陰鷙的眼睛死死看著她。

  言臻又問:「你是誰?」

  「他又是誰?」

  「為什麼殺他?」

  孩子一言不發。

  言臻注意到他扒在井沿上的手遍布凍瘡,指關節腫得像胡蘿蔔,短了的袖子露出一截有虐打痕跡的手腕。

  言臻將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作勢還要再靠近。

  「郡主!」紅玉試圖阻止。

  她話音剛落,那孩子突然撿起一塊石頭,猛地朝言臻擲過來。

  紅玉連忙衝到言臻面前一擋。

  石頭落地,未傷言臻分毫,但就這麼一瞬間的功夫,那孩子轉身從宮牆下一個狗洞鑽出去,迅速消失不見。

  身手敏捷得像只小獵豹。

  言臻撿起那塊石頭,在手裡掂了掂,表情意味深長。

  她轉身往外走,吩咐紅玉:「查清此人身份,我有用。」

  「是。」

  言臻回到倚華殿,翻雪已經被找回來了。

  小傢伙渾身髒兮兮的,受了驚,躲在床底下不敢出來。

  綠珠和幾個小宮女拿著它最愛的肉乾,趴在床沿下想把它騙出來。

  「不用哄它,讓它自己緩一緩,明天就好了。」

  言臻打發走那群小宮女,隨手將石頭擱在化妝檯上。

  想起那個孩子那雙陰狠又警惕的眼睛,她嘴角輕輕一勾。

  -

  紅玉動作很快,第二天便將那孩子的真實身份打聽清楚了。

  「是掖庭宮的宮人子。」

  掖庭宮,是宮女居住和犯罪官僚家屬勞動之處。

  都說後宮所有女人都是皇帝的,皇帝哪天一時興起,寵幸身邊伺候著的宮女,或者妃嬪身體不適,隨手用她們宮中伺候的宮人代替侍寢,這種事並不少見。

  宮人子就是這些一夜承寵卻沒有位份的宮女生下的孩子,這樣的孩子大多數住在掖庭宮。

  「不過……」紅玉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

  「那孩子的母親不是宮女,是一位從南方來的花園子。」紅玉道,「十幾年前,宮中從南方引入『翠蓋華章』,種了好幾年,京中花匠無一人能種活,有朝臣引薦在南方頗具盛名的花匠世家,一對父女應召入宮,那孩子的母親在御花園種花時被陛下瞧見,當晚就承了寵。」

  言臻不解道:「既然承寵,為何沒有位份?」

  「奴婢聽說,那孩子的母親並非自願。」紅玉小心斟酌著措辭,「當時她抗拒得厲害,險些傷了陛下,也因此被陛下厭棄,發落到掖庭宮,十月懷胎,生下孩子沒兩年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