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下起了濛濛細雨。

  坂田曉早上還覺得這個女孩子奇奇怪怪的，可到現在，奇怪依然奇怪，不過好像也能接受了。

  甚至會覺得她有那麼一丟丟的可愛。

  ……

  接下來的遊戲內容，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坂田曉跟立花雨見面的次數逐漸增加，關係也從冰冷慢慢變得熟絡起來。

  見面總在雨天。

  坂田曉是個內向封閉的人，因為個性過於梗直，跟公司的同事們關係不是很好，上司也不喜歡他。

  好在坂田曉是一個很懂得跟自己相處的人，所以哪怕身邊沒有朋友，他也能自己玩遊戲，看漫畫，一個人看電影……

  但是，立花雨的出現，打亂了坂田曉所有的生活節奏。

  「前輩！你玩恐怖遊戲嗎？」

  「哈？」

  「去玩密室逃脫吧？」

  「哈？」

  密室逃脫的時候，立花雨被嚇得瑟瑟發抖，全是她的尖叫聲。

  倒是坂田曉一本正經地在解謎，非常享受這個過程。

  只有立花雨躲到他身後的時候，坂田曉才會用身體擋住她，然後回頭看上一眼：

  這個傢伙明明就很害怕，還要玩密室？

  真的是又菜又愛玩啊。

  「前輩！」

  「晚上去看電影嗎？」

  「哈？」

  「今天是2月14日！情人節喲。」

  「所以呢？」坂田曉皺起眉頭，「你不是應該跟男朋友一起去嗎？」

  「嗯哼……我才沒有男朋友呢。」立花雨皺著小鼻子搖搖頭，「我看前輩你那麼可憐才提議看電影的，你一個人肯定很寂寞吧？」

  坂田曉一頭黑線：要不要這麼扎心？

  ……

  晚上走出電影院，天上下起了小雨。

  可是立花雨卻顯得異常的開心。

  「前輩，我最喜歡雨了，要不要來一場雨中舞？」

  坂田曉趕緊搖了搖頭。

  在大雨里跳舞，會被周圍的人當成神經病的吧？

  不過，在此時此刻，在遊戲中：

  立花雨穿著潔白的長裙，蹦跳著走進了雨中。

  手臂划過優美的弧度，腳步旋轉，整個人如同在雨中盛開的花朵，

  美麗得一塌糊塗。

  【我一直都覺得，東京的雨是一種讓人覺得惆悵和鬱悶的東西】

  【仿佛給灰暗的世界，打上煩亂的線條】

  【可是，當雨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雨好像也不是什麼令人厭煩的存在了，或者說恰好相反，淅淅瀝瀝的聲音，如同美妙的音樂般，將我導入夢境。】

  【仿佛灰暗的世界，被渲染上了豐富的色彩。】

  ……

  晚上回去的時候，立花雨騎上自己的摩托車，然後拍了拍后座，「前輩，我送你吧。」

  「嗯？哦，好。」

  坂田曉跨坐上摩托車，不過手卻沒敢碰她，而是挺了挺胸，將雙手放到後面，握住了后座的兩邊。

  這種情景，山田正治也經歷過。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一幕，內心有一點小觸動。

  兩個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小摩托車默默向前駛去，車輪碾壓馬路的聲音在耳邊迴響，帶著一種古老而神秘的韻律。

  雨水拍打著頭盔，整個世界變得朦朧起來。

  「嗯，下雨天真好。」坂田曉發出一聲感嘆。

  「嗯？」

  「我好喜歡，好喜歡雨。」

  就在這時，立花雨全身一怔。

  過了兩秒，「我也是。」

  前面傳來雨悠悠的聲音。

  「那麼，前輩！」

  雨大聲喊道。

  「哈？！」坂田曉大吃一驚。

  「你願意做我的戀人嗎？前輩！！！」

  立花雨喊道。

  這一下輪到坂田曉整個人愣住了。

  「你喜歡我？」他難以置信，驚訝地張著嘴巴，連聲音都顫抖了。

  「是！我最喜歡前輩了！」

  「那你喜歡我什麼，我……我……我被所有人討厭，又沒有才華，個性又古怪……」

  「我喜歡喜歡著雨的前輩，我喜歡你的眼睛，喜歡你在公司角落裡默默看書的樣子……我喜歡前輩的所有一切！」

  ……

  媽耶，這都是什麼虎狼發言。

  這一作的女主角也太生猛了。

  可是，遇到這樣的女孩子山田正治都快高興哭了。

  可惜，只存在於遊戲裡面。

  ……

  兩個人建立正式的關係之後，接下來的遊戲內容可以說是一路狂奔：

  約會、同居、結婚……

  時間荏苒，仿佛在遊戲中過完了一生。

  《人魚之淚》跟山田正治之前玩過的P社的遊戲有著很大的差異，

  到現在為止，女主角是非常明確的，就是立花雨，你甚至找不到第二個可能發生聯繫的可被攻略的選項。

  然後故事上呢，娓娓道來，沒有多少起伏，平淡如水，卻讓人感覺到無比安心。

  仿佛生命中開滿了鮮花，寧靜淡雅，卻又芳香撲鼻。

  即使沒有喝酒，可山田正治也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人魚之淚》美麗得像個童話故事。

  可越是這樣，山田正治越發不安起來。

  太怪了，太詭異了，這根本不像是P社做出來的遊戲，更不像古源老賊做出來的遊戲。

  中間發生過許多有趣的事情，很誇張也很好笑，延續著古源老賊一貫的風格，

  可越是輕鬆，這兩個人過得越是平靜如水，山田正治越發不安起來。

  想當年CL和LL就是這樣的。

  結局卻把他給刀慘了。

  轉瞬間，兩個人已經度過了從相識到相戀到結婚的過程。

  雨穿上婚紗的樣子，真的是美麗極了，就像天使一般。

  婚後，立花雨盤起了長發，將其綁成一條長辮子，從一側的肩膀上垂下來，整個人變得溫柔淑女了許多。

  唯一不變的，就是眼睛腫閃爍著的光芒。

  依然孩子氣的性格。

  冬天，窗外茫茫大雪。

  雨站在窗口看了一眼，撒嬌道：

  「我好想吃雪糕！去買雪糕吧！」

  「哪裡有冬天吃雪糕的啊？」

  「唔……反正一切跟水有關的東西我都喜歡。」

  「你是被水給附身了嗎？」坐在被爐旁看書的坂田曉吐槽道。

  不過停頓了一下，坂田曉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那麼眼淚呢？眼淚也是水做的，你也喜歡嗎？」

  「嗯？」

  立花雨愣了一下，陷入了沉思之中。

  「喜歡，我不是一直在找人魚之淚嗎？它可是許願機呢。」

  這一句話仿佛帶有無盡的魔力，將坂田曉的記憶喚醒了過來。

  他不懷好意，笑著問雨，「那麼你找到人魚之淚了嗎？」

  立花雨背著雙手，俏皮地向後退開兩步，兩隻眼睛笑成了月牙兒，「找到了喲。」

  「那你的願望實現了嗎？」坂田曉不以為然。

  「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嗯？」坂田曉疑惑道，「人魚公主獲得幸福了？」

  「嗯哼。」雨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的願望是跟你在一起。」立花雨笑著說：

  「想跟你一起生孩子，然後撫養他們長大，未來他們也會有自己的家庭，也會去往更廣闊的地方。

  偶爾也會來看一看我們。

  然後我們一起變老。

  這就是我的願望。

  我希望的是你能幸福。」

  ……

  【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雨的答案時，我的心仿佛被雨淋濕了一樣。

  內心中，有什麼東西在融化……

  又或者，它早就被融化了。

  被稱為雨的溫柔力量。】

  ……

  玩到這裡，山田正治的眼角微微濕潤，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這遊戲是跟之前玩過的所有遊戲不一樣啊。

  就像是雨的名字一樣，有一種潤物細無聲的力量，雖然微小，溫柔，卻總能觸動到你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等到山田正治反應過來的時候，遊戲中的時間已經過去了40年。

  40年的時間，多半都是通過片段來表現的，就跟看幻燈片，走馬燈似的。

  現實中也就過去了4個小時。

  那些在CL和LL中未曾實現過的願望，未能完成的夢想，仿佛在《人魚之淚》中都得到了補充和完善。

  70歲的坂田曉，已經白髮蒼蒼，臉上布滿皺紋，60多歲的立花雨也已經變成了一個動畫片中常見的小老太太。

  唯一不變的，依然是她古靈精怪的性格和兩隻眼睛腫閃爍著的具有孩子氣的光芒。

  「下雨了。來跳舞吧。」雨提議道。

  「好啊。」

  坂田曉坐在輪椅上，向立花雨伸出手。

  雨低頭看了一眼，寵溺地埋怨道，「你看看你，鞋子又掉了。」

  立花雨彎下腰，給坂田曉系好鞋帶。

  「雨？」坂田曉低頭看著她。

  面前是一頭銀髮。

  「嗯？」

  「謝謝你。」

  「幹嘛呀？都這麼大把年紀了。」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你能一輩子給我繫鞋帶嗎？」

  雨抬起頭來，小老太太的臉上露出嬌羞的紅暈，「才不要。」

  ……

  到這裡，山田正治不敢再玩下去了。

  他看完了坂田曉和立花雨的前半生，後半生哪怕不發生什麼神奇的事情，他也已經能預想到會發生些什麼。

  殘忍啊，古源老賊！

  你真的好殘忍！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不是CL當中痛失愛妻，中年喪女。

  也不是LL中身患絕症，留下最愛的人一個人撫養孩子。

  那些都是只存在於遊戲中的短暫的片段，能夠體會到有限的人生。

  可是……

  這一作，《人魚之淚》是將兩個人完整的一生都展示了給你，然後從美好到衰退……

  ……

  兩個人最終還是沒有孩子，可也不妨礙他們的幸福。

  互相攙扶著，一路跌跌撞撞到了70多歲。

  可是，原本以為會走在前面的坂田曉，並沒有想到命運會給他重重一擊：

  立花雨被查出來罹患了直腸癌，已經擴散了。

  於是在兩年後，雨離開了人世。

  立花雨平靜地躺在棺材裡，坂田曉眼神平靜，不起半點波瀾，甚至朋友來慰問的時候還能有說有笑的。

  直到把雨下葬了，第二天早上，當坂田曉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坐到輪椅上給自己穿鞋，卻怎麼也穿不上的時候。

  他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無力地垂落在膝蓋上，然後又掩面哭泣起來。

  原來……

  【就在這時，我才意識到】

  【傷痛這種事情，是有滯後性的。】

  【而那個每天幫我穿鞋的人已經不在了。】

  雨天中，坂田曉嚎啕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山田正治的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可惡啊！

  古源老賊！

  遊戲這種東西啊，最厲害的地方就在這裡，它給你提供了絕佳的沉浸感，讓你完全帶入進去，然後引起情感共鳴。

  如果沒有這麼真切的體會，山田正治也不會那麼難受，心如刀絞一般。

  外面的雨聲清晰，坂田曉將窗簾關得死死的，哭得一片悽然。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敢看雨。

  一到下雨的時候，

  但是，雨，她已經不在了。】

  ……

  按下了快進鍵的遊戲，到這裡突然回復了正常，時間的流速變慢了，之後不再是跳躍的時間線，而是出現了需要玩家們來操作推進的日曆。

  在整理立花雨的遺物時，山田正治發現了一把鑰匙。

  在床底下找到一個鐵盒，剛好可以打開。

  裡面擺放著一個信封，還有一個小玻璃瓶子。

  信封里寫：

  「【人魚之淚】可以實現你的一個願望。」

  瓶子上面則是貼著【人魚之淚】的標籤。

  坂田曉打開瓶蓋，發現裡面確實有一層薄薄的水。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坂田曉的眼神也變得狂熱起來。

  他回想起初次遇到雨的時候，

  「如果這真的是人魚之淚的話，那麼……我想跟雨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

  坂田曉的眼中釋放出了熾熱的光芒，風聲呼嘯，捲起窗簾，雨聲也變得大了起來。

  在這一刻，仿佛有一種神奇的魔力正在通過瓶中的液體改變著什麼。

  不過，過去了很久……

  坂田曉也沒發現有什麼變化。

  他拿過拐杖，一瘸一拐地在屋子裡搜索起來。

  「雨！你在哪裡？！」

  「雨！」

  坂田曉一遍又一遍地叫著立花雨的名字。

  不過，什麼聲音也沒有。

  除了屋外的雨聲，屋內一片寂靜。

  似乎比他遇到雨之前更加寂靜了。

  果然……

  童話都是騙人的。

  坂田曉扔掉瓶子，然後頹然地坐回到沙發上，兩隻眼睛再次暗淡下去。

  他蜷縮在一起，用手捂著胸口。

  【如果不曾遇到雨，我不會這麼難以忍受寂寞。

  在遇到雨之前，我只是孤獨，但不寂寞。

  在遇到雨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寂寞這麼難受】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會來安慰我了。】

  一想到這裡，坂田曉就心痛得無以復加。

  叩叩叩。

  就在這時，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坂田曉本來不想理會的，可是過了幾秒，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誰啊，這麼執著？

  「請問你找誰？」坂田曉掙扎著拄著拐杖打開房門，外面站著一個握著雨傘，亭亭玉立，穿著黑色長裙的年輕女孩子。

  女孩子約莫20歲左右，有著一雙大大的明亮的眼睛，像小貓一樣。

  「前輩？！」她歪了歪腦袋，開心地笑了起來。

  「嗯？」坂田曉心頭重重一跳。

  「我們去淋雨吧？」

  「欸？」

  就在這時，坂田曉的手指猛烈顫動起來，手中的拐杖也掉到了地上。

  發出哐當一聲。

  「你是……」

  「立花雨，請多指教。」面前的女孩子開心地笑了起來，一雙眼睛圓溜溜的，閃爍著孩子氣的光芒。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