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土噴子，這一聲白朗寧的槍聲，響亮而清脆——而且正規武器帶給普通老百姓的恐懼，是遠遠超過土製的武器的。
幾個距離付辰最近的村民當時嚇得就蹲下了，那個一直拄著拐杖的老頭最是誇張，若不是旁邊的小個子一把扶住，恐怕是要一屁股坐到地上的。
再也沒有人在他面前造次，這對天空放的一槍，已經震懾了所有人。
付辰冷冰冰地把槍插回腰間，漆黑的瞳仁環顧四下：「哪個不怕死的，往前走一步。」
死寂。
無人敢動。
「付，付少爺！」
正在此時，顧憲成的聲音從人群之後傳來。
他慌慌張張地擠進來，見這一地雞毛的狀況，當下愣了一愣。
特別是震驚的目光落在已經不動的孫婆婆身上，更是驚呆了。
付辰看了一眼顧憲成，沒有說什麼，轉而對嚎啕大哭的小虎子說道：「別哭了，總不能讓婆婆躺在雨里。」
說著，也不管這些呆若木雞的村民，彎腰張開雙臂，將一動不動的老人抱進門去。
翠蓮一邊哭，一邊從柜子里翻出壽衣來，然後替孫婆婆擦洗換上。
村里上了年紀的人，養老送終的東西都是提前準備好的。
付辰站在當間說不出話來，臉都是白的。孫婆婆是為了護著他犧牲了性命，可時間如此緊迫，他甚至來不及處理婆婆的喪事。
「鬧成這樣，萬一這些村民為了報復，去那些當兵的面前告密你在此地，你我誰都別想脫身了！」許霆鈞側掃了他一眼，趕忙又道，「不提別的，你哥怎麼辦？」
付辰頭疼的就是這事。
暴雨傾注之下，他又不能把兄長丟下，可他帶著這麼一個重傷患，他能走出多遠呢？
「南京現在都一鍋粥了，你是怎麼混出來的？」一旁的許霆鈞有點震驚。不過這位中年的紅黨向來法子很多，混出城事情應該是難不倒他的。
「付少爺，南京城出動了許多人在找你！」顧憲成驚慌失措地說著，「還好在半道我遇到了李家兄弟，是他們兩個想辦法把我送出來的。」
居然是李家兄弟想辦法送他出城的。
「付少爺，」顧憲成驚慌失措地說著，「不能再耽誤了，我找了車接你們離開！」
車？
聽到這話，許霆鈞把吃驚的目光轉向付辰。
「車？真是太好了！」原本想著該怎麼忽悠這個許霆鈞幫忙，現在還真是打瞌睡就送來枕頭。
「可現在，景澤和順子去武漢了。」付辰托著下巴，若他此刻上了顧憲成找來的車離開香水灣，江景澤帶著他哥來到此地，又如何找得到他們呢？
這年頭又沒什麼手機之類的即時通訊方式，要怎麼才能通知到他們自己的動向呢？
「付大哥，不如我留下來吧。」一直沒說話的洛綰心突然說道，「不是去武漢找接應的部隊了嗎？他們要找來香水灣，我可以告訴他們你離開的方向，我們只需要沿途尋找就是了。」
一席話說的付辰眼睛登時亮了。
眼睛轉了轉說道：「合肥！我們就在合肥匯合！」
不管是南京去武漢，還是武漢到南京，合肥都是必經之路——包括江景澤和順子離開此地，都必然會途徑合肥的。
可話剛說完，付辰多少有點不放心道：「可是，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安全嗎？會不會再有人來搜查？」
看到他眼底的擔憂，洛綰心歪頭笑了起來：「不會的付大哥！來過幾次都是找你的，不會跟我一個姑娘過不去的。你放心吧，我就在這裡乖乖等著他們來找你。」
這姑娘的聰明和善解人意讓付辰折服，當下點頭笑道：「那就拜託了！」說著，又給翠蓮和小虎子留了不少錢，告訴他們一旦江景澤帶著人過來，要第一時間離開香水灣——這裡很快也要遭受洪水了。
說完，也不再看幾人訝異的目光，付辰背起哥哥跟在顧憲成等人後面，快步走出院子直接上了車。
「付大哥！」洛綰心突然追出門來，「之前你答應過，帶綰心去看看大興安嶺的紅花綠葉，可當真？」
車子已經快速開動了。
付辰搖下車窗伸頭出去，風雨之中的窈窕美人越來越遠，終於什麼都沒說出口，而是對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殊不知，這短暫的告辭，竟差一點成了永世的訣別。
…………
雨借著風勢越來越大。
不比21世紀的車子，這輛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小車簡直算得上四面漏風，不停地有水從車窗的縫隙之中刮進來。
生怕自家兄長的傷口沾水，付辰側了側身子，幾乎整個人都靠在車窗一側，把風雨擋在背心之後。
但如此一來，所有的雨水都掃在他身上了。
坐在副座上的顧憲成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說道：「雨是越來越大了，路都快沒有了。」
付辰偏頭，只見兩側的茂密稻田，已是臨近豐收的季節，本該是累累稻穗的田野如今變成了汪洋澤國。
不斷已有黃泥水漫延上來，甚至還有魚在蹦跳，天地之間水已經連成了一整片，連一點縫隙都沒有。
「不能再往前開了，沒有路了。」駕車的司機低聲說道，「得往東。」
付辰一聽就驚到了：「什麼！不是說好了麼，咱們要往武漢的方向去？就算暫時離開一段距離也沒事，但總不能偏離武漢的方向！」
本就打算離開香水灣，還是直奔武漢找江景瀾，華夏這麼大，到處亂跑本就不是一回事！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把冰冷的王八盒子就對準了付辰的眉心。
付辰的手腳頓時冰涼：「你……」
瞬間他明白過來了，自己又上當了！
似乎是為了印證付辰的想法，「顧憲成」一手舉槍揮著付辰，一手抓住下巴狠狠將麵皮撕扯了下來。
野田林志。
果然是他！
「是你……」付辰側掃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兄長，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在往外噴火。可在瞬間，他又是冷笑了起來，「既然我們兄弟都落到你手裡了，為什麼不開槍呢？」
「殺了這兩個，路邊扔下便是。」駕駛座上的男人冷冰冰地說了一句日語，付辰一下子也聽出了他的聲音：是那位原本在南京的領事，沖田瀧一。
似乎完全沒有聽到沖田瀧一的話，野田林志甚至還大笑了起來：「殺你們兩個？呵呵呵，好歹也是東北黑豹子的大少爺和三少爺，一口氣弄死了多可惜！而且，留著他們，對帝國還是大大有用！」
放你娘的大屁，老子什麼對你們那狗屁帝國有……
腦子裡剛忽閃過這念頭，野田林志便突然拿起一塊毛巾照著付辰就伸了過來。
糟了！
視野頓時就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