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不在嗎?」
「我姐姐去縣城賣山貨去了,這幾天回不來了。」
「為什麼回不來了?」
「前幾天這裡下了幾天的暴雨,山洪下來了。路斷了,山上又太滑,根本沒辦法走。所以......我爹爹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
孫鳴多長嘆一聲,原本他還想讓女子去周圍的縣城報官,讓他們派人來接自己,看來這幾天是沒戲了。
「離你們家最近的是哪個縣?」
「嗯......」女子翻了翻炭火上的麵餅,「我聽姐姐說這三個縣離我們都一樣遠。所以也說不上哪個更近一些。」
「你家只有你和你姐姐嗎?」
「是的,前幾年爹爹不在了。」女子的眼淚在灶火的照映下,閃閃發亮,「就只剩下我和姐姐兩個人了。」
女子將兩條大辮子簡單地束在腦後,臉頰被爐火烘烤都泛著淡淡的紅暈。濃密的眉毛微微上揚,嘴唇略顯乾燥卻線條優美。
「吃吧,」女子扶起孫鳴多,將一個烤得微黃的麵餅遞給他,「家裡只有這種松子磨的面了,不知道你們城裡人吃得慣嗎?」
「松子還能磨麵?」
「對呀,我們這裡沒有糧食。只能用山貨去換一點面回來,可是前幾天都吃沒了,所以就只能給你做松子麵餅了。」
孫鳴多咬了一口,那是一種質樸的粗糙感,卻有一種淡淡的松脂的清香。
「很好吃,是一種濃郁而獨特的森林的氣息。」他很快就吃完了一張,接過女子遞給他的第二張餅,剛咬了一口,卻發現女子一直看著他。
孫鳴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好吃了,朕都不知道松子磨成面會這麼好吃。你怎麼不吃呀?」
「家裡就剩下做兩張餅的面了,我不餓,你吃吧。」
孫鳴多愣住了,他尷尬地舉著餅,「我把你的飯都給吃了,讓你挨餓。」
「你受了傷,應該吃東西的。」女子搖了搖頭,「我又沒受傷,餓一下不礙事的。」
「我看你牆上掛著獸夾和弓箭,你們是獵戶嗎?」
「是的,我們自小就住在這和爹爹一起靠打獵為生。」女子給孫鳴多倒了一碗熱水,自己抱著一個大木勺「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涼水。
「你們獵戶是不是老能吃到一些山珍野味呀?」
「有時候我們會打到一些獵物,比如野雞、兔子什麼的。大動物我爹爹在的時候,我們還能打到一些。可是這幾年像狼、老虎什麼的都很難打到了。」
「為什麼呀?」
「因為皇上前幾年要修宮殿,我們這座山上的木頭好,所以官府就派人砍了很多的樹,樹少了,大的動物就去別的地方了,我們就很難再打到了。」
「那有野雞和兔子吃也很不錯。」孫鳴多心裡暗罵宋徽宗。
「我們都儘量抓一些活的,像野雞,我們要是射殺了,雖然可以吃到肉,但是要在城裡賣掉的話,會換回錢的。我和姐姐需要買一些用的東西,死的野雞就不值錢了。所以,我們很少吃到野雞肉的。都是下套去抓活的。」
女子又喝了幾口水,「我們最喜歡的就是打到兔子,不但可以吃兔子肉,還可以將皮毛拿到城裡換錢,雖然兔子皮不值錢,但是打到就比沒有打到強。」
孫鳴多一直舉著那張餅,他實在不好意思吃。「那你這幾天沒有打到兔子嗎?」
「沒有,這幾天下大雨,我哪裡能打到獵物呀?對了,你是做什麼的呀?為什麼會掉到河裡呀?」
「朕是在平定軍邊上的井陘古道掉進河裡的,騎的馬受驚了,結果連人帶馬一起下河了。」
「井陘古道,我聽爹爹說過,那裡很難走的。你為什麼要去那裡呀?」
「朕是......做生意的。」
「你是商人?」女子問道:「做什麼生意呀?」
「做山貨和皮貨生意。」
「真的嗎?」女子興奮道:「那我和姐姐以後打到的野物和採到的山珍是不是可以賣給你呀?」
「可以呀,朕會將你們的東西都買走。而且給你們高高的價錢。」
「那可不成,」女子搖了搖頭,「應該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我們不會多收錢的。」
孫鳴多看著這個救了自己的女子,她是那麼的質樸、純粹。看著自己的目光如毫無雜質的清澈溪泉,清澈得讓人一眼就看到她心底深處的善良與真誠。
孫鳴多被感動了,他的眼眶不禁濕潤。他執起女子粗糙卻溫暖的手,「姑娘,你對朕的大恩,令朕不知如何報答。你將這僅有的食物給朕,自己卻忍飢挨餓,不停地喝涼水。」
他用力地攥住女子的手,「朕一定會封賞你的,朕會讓你享受人間的榮華富貴。」
「什麼是封賞?」女子想抽回自己的手,卻又不敢用力,她怕又傷到孫鳴多,只能任他攥著手。
「封賞就是朕會賞賜給你很多的錢財和珠寶美玉什麼的。」他怕女子聽不懂,「就是送給你很多的禮物。」
女子抽回手,「我不要你的禮物。」
「那朕就帶你還有你姐姐一起進城,帶你們去城裡生活。這樣你們就不用在這裡過這樣的窮日子了。」
女子突然站了起來,她搖了搖頭,「雖然我和姐姐很窮,但是我們也不會因為救了你,就會隨你去享受榮華......榮華富貴。」
「為什麼呢?」徽宗不解地問道。
女孩咬了咬嘴唇,緩緩說道:「爹爹在世時,一直跟我們說,山里人沒啥本事,但一定要做個好人。」
「爹爹他一輩子在這山里,勤勤懇懇,從不虧欠旁人。他走了後,就葬在這山上,我娘也在這兒。我天天在這山里,就感覺他們還在看著我,看我有沒有聽他們的話。」
「我救你,不是圖啥回報。這山裡有我們的家,有我們對爹娘的思念。爹爹說過,人這一輩子,守著良心,守著自己的根,比啥都重要。我不能離開這兒,離開這兒就不是爹爹的好閨女了。」
孫鳴多點了點頭,這女孩的堅持,讓他對「家」和「根」的含義有了全新的感悟。
他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現在所追求的皇權霸業,在這份質樸的人間真情面前,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