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真正的未來

  信守承諾的人，兩位無上之王見得太多了。

  但所謂的承諾，大抵都是自己能夠做到的事，大抵都是在許諾者能力範疇之內或者相差不遠、努把力就能做成的事兒。

  總之，就是你一說出來，要讓人家能夠覺得你能完成的事。

  要不然那就不是承諾，是吹牛逼。

  然而，當江南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他在坤坎二道的毀滅中拯救了所有生靈之後。

  無論是坤尊還是坎帝，人已經傻了。

  ——整個坤坎二道有多少人類？

  坦白來說，沒有人心頭有個具體的數量。

  哪怕就是掌控兩道道統的無上之王，也無法完全說得清楚。

  因為這個數量，太過於恐怖了。

  倘若只是一萬人，十萬人，甚至百萬人，坤尊與坎帝都相信以江南的力量能夠將他們拯救下來。

  可哪怕就是平時讓人觸目驚心，排起來都是烏壓壓的一片的一百萬人，別說對於整個坤坎二道，就算是對於一個大域來說，都是九牛一毛！

  而此時此刻，江南卻說，他將所有的人類全部都拯救了？

  這是什麼天方夜譚？

  這是人能夠做到的事？

  哪怕是被他輕易擊敗了的坤尊與坎帝，這個時候都不免產生了濃濃的懷疑。

  甚至連對災厄那無盡的憤怒，都不免擱置了。

  「所有……人？」坎帝不敢置信地看著江南，問道。

  坤尊亦是驚駭地說不出話來。

  但這種驚駭與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又帶著一絲絲無法掩飾的期待。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那可他們至少不必像現在那般內疚了，至少不必因為自己的愚蠢而悔恨得想要去死！

  但在他們顫抖又期待的目光中，江南緩緩搖頭。

  於是，兩位無上之王理所當然又失落地苦笑了一聲。

  「也對，坤坎二道無數之人，哪怕是你……」

  「我從未說過是所有人。」

  江南打斷了他的話，搖頭：「我說的是——所有生靈。」

  那一刻，兩位無上之王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

  哪怕經歷過各種各樣的大場面，外加如今坤坎二道毀滅帶來的衝擊，坤尊與坎帝也饒是過了大半晌才反應過來江南話裡面的意思。

  ——坤坎二道所有人，和所有生靈，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回事兒。

  雖說在仙土四道，道道皆以人為尊，但那終究還是因為人道有無數無比強大的修士，通天大能揮手之間移山填海，更有仙境存在執掌天地，還有兩道之王統御整個大道。

  但有一說一，真要比數量的話。

  坤坎二道的人類哪怕全加在一起，也只是無數蒼生中微不足道的滄海一粟。

  ——蟲魚鳥獸，霜天萬靈，它們的數量比起人類，要恐怖太多了。

  而江南現在說，他在坤坎二道毀滅的時候拯救了所有的生靈？

  這是什麼荒唐的天方夜譚？

  或者說，這當真是能夠做到的事兒嗎？

  「準確來說，並非是拯救。」

  江南看著驚愕的兩位王，挑了挑眉解釋道：「因為他們已經切切實實死過一次了，不僅如此，他們的血肉精華還都已經成了災厄恢復的食糧。」

  「江某所做的，只是抵消了他們收到的傷害，相當於在歲月的長河中創造出一份一模一樣的血肉與精華，用以承受他們所受到的傷害，也用以被災厄吞噬。」

  這就是寄杖的力量，也是那一門神通的本質，就像當初在珍寶閣前，復活那些被暗冥聖主所殺死的修士一樣。

  一通解釋後，在諸多聖主似懂非懂的目光中，兩位無上之王卻緩緩點頭。

  他們大概聽懂了。

  作為能窺探歲月長河的無上之王，他們明白江南的意思。

  簡單來說，倘若把整個坤坎二道的生靈比作一團無比龐大的血肉，那麼這塊血肉已經被災厄所吞噬了。

  而江南做的並非把它們從災厄的嘴裡救出來，而是在歲月長河中，在災厄吞噬他們的那個時間節點，創造了一份完全鏡像的血肉承受他們所承受的傷害，代替他們被災厄吞噬。

  因此，過去與未來都沒有受到影響，唯一不同的是，坤坎二道的無數生靈，活下來了。

  僅此而已。

  但即便如此，兩位無上之王仍感覺這是無比荒誕的可怕神通。

  心頭驚喜之餘，也對眼前的男人感到一絲由衷的恐懼。

  ——這種事情，已經完全超越了「王」所能做到的範疇了。

  就像仙人無法理解「王」一樣，他們也無法理解江南。

  但無論如何，江南的拯救蒼生的行為，至少讓兩位王的心頭，少了一分最致命的愧疚。

  ——他們的確被災厄蠱惑，將整個坤坎二道所毀滅，但畢竟，人還活著。

  就像家裡生了一場火災，滿屋盡燒毀，但人尚且無傷，就是最大的幸運了。

  於是，兩位無上之王同時顫抖著站起身。

  這個時候，已經將一切都明悟過來的諸多聖主，知曉坤尊與坎帝也是為了整個坤坎二道甘願放棄生命，只是被災厄欺騙了。也不再對他們抱有那麼深的敵意，剛想要上前攙扶。→

  但兩位無上之王卻提前擺手，阻止了他們的動作。

  「萬幸的是，坤坎二道的無數生靈，還活著。」坤尊長嘆一聲：「但這並不能改變一個事實——朕與坎帝，仍是坤坎二道的罪人。」

  坎帝也是目光沉肅，搖頭道：「朕二人執掌坤坎，執掌一半仙土，卻輕易地相信了那災厄的詭計，造成如今這可怕的後果，如此惡行，斷然不能因為這位閣下的功勞，就可當無事發生。」

  說罷，二人竟同時朝江南躬身行大禮！

  「閣下之恩，吾等沒齒難忘！從此往後，吾將卸去王之位，唯閣下之命是從，以此後餘生，回報大恩！」

  話音落下，一片寂靜！

  諸多聖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茫然！

  坤尊與坎帝……是不當「王」了？

  反應過來之後，他們大驚失色，剛欲說話，卻又被倆人堵了回去。

  「諸君，莫要再多說了。」兩位無上之王搖頭：「當吾等親手將整個坤坎二道覆滅的時候，就已經沒有資格在統領諸君了。」

  眾人沉默。

  從兩位王的語氣中，他們聽到了前所未有的決絕。

  「那是你們的事，我不會攔你們。」

  江南輕輕擺了擺手，無所謂道：「但兩位，現在明顯不是這個時候——災厄，可還活著呢。你們哪怕要負罪卸任，也要等到報仇了之後才是。」

  話音落下，坤尊與坎帝彼此對視，終於緩緩點頭。

  於是，坎帝看向諸多聖主，深吸一口氣，竟與坤尊一同噗通一聲給自己的臣子們跪了下去！

  「朕等愚鈍，錯信惡徒，致使整個坤坎二道陷於危難，今本已再無資格統領坤坎，但一想那惡徒仍逍遙縱意，便心頭怒火難耐。」

  「便再請諸君容忍一些時日，待血仇得報，朕二人即當整個坤坎二道交由諸君手中！」

  那一刻，一位位聖主大驚失色！

  誠然，他們對兩位無上之王不可能一點兒怨氣都沒有。但沒人能想到，坤尊與坎帝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向他們下跪道歉！

  這可是兩位無上之王啊！

  更何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也是受害者，也是被災厄所欺騙了的。

  「陛下……」

  哪怕是反心最重的天演聖主，也下意識地想要去攙。

  「莫要再說了。」

  坎帝聲音堅決，「哪怕諸君境界未曾達到王之境，但比起輕易就被災厄欺騙、犯下彌天大錯的朕二人來說，諸君，才更有資格統領整個坤坎二道。」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體會到他們的決絕。

  ——那絕不是為了博取同情而惺惺作態，而是發自內心。

  甚至倘若不是江南開口，他們可能直接就把道統扔出來了。

  望著這一幕，江南心頭不禁對坎帝稍微改觀了一點——至少這傢伙還算敢作敢當，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昏君。

  於是，坤坎二道內部的事兒，暫時就此定下。

  現在，輪到其他了。

  比如……復仇。

  在場各位，是那種吃了虧就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傢伙嗎？

  不。

  修行之人，從來不是凡人猜測的那般，仙風道骨，不拘小節，一笑泯恩仇。

  相反，修道，與天爭，與地爭，與人爭，哪怕心懷正道，但也沒一個善茬兒。

  睚眥必報！

  更何況，哪怕是眾人中脾氣最好的聖主，也不可能咽得下去這口氣。

  「閣下，請帶吾等，找到那災厄。」兩位王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諸多聖主的臉色也冷冽下來，可怕的氣息沖天而起，環繞天穹！

  殺意騰騰。

  「急什麼？」

  江南看了他們一眼，搖頭道：「祂的確要死，但不是現在，而是……未來。」

  眾人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我是說，此時的祂，不能死。」江南擺了擺手，解釋道：「或者說，這個時代的祂，不能死。」

  眾人聽罷，更加不解。

  什麼叫……這個時代？

  「如果此時此刻的祂死了，一切，都會被打亂。」江南繼續道。

  雖說是在解釋，但眾人卻越聽越糊塗。

  「敢問閣下，祂何時該死？」坤尊與坎帝目光一凝。

  「——很多年後。」江南抬起眼帘，「在無盡漫長的歲月後，在屬於我的時代。」

  「您的……時代？」坤尊細細咀嚼著江南的話，卻仍是無法理解。

  坎帝與諸多聖主，也是一樣。

  江南見狀，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瞞眾人了。

  畢竟，他們是早晚要知曉的。

  「諸位認為，江某是誰？又來自何處？」看著茫然不解的眾人，江南突然問道。

  話音一落，包括兩位無上之王在內，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環顧無言。

  ——實際上，他們對於江南的來歷，一無所知。

  「您……來自其他大道？」劍聖主眉頭皺起，輕聲開口。

  ——這也是大多數聖主的猜測。

  「不，閣下如此強大。」

  坎帝搖頭，反駁道：「無論是乾道還是離道，都沒有這般強大的人——那兩道唯二的王，吾等都認識。倘若閣下來自乾道或離道，吾等不可能不知曉，」

  劍聖主不說話了。

  他只是聖主，並不太了解其餘兩道的情況，但作為「王」的坤尊與坎帝，卻是應當非常清楚的。

  「所以，您來自何處？」坤尊輕聲問道。

  「離道。」江南看了眾人一眼，「劍聖主說的不錯，我來自離道。」

  話音落下，兩位王眉頭緊皺。

  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因為他們知曉乾離二道，如果那兩道有江南這般可怕存在，絕不可能完全沒有痕跡，不被人知曉！

  當他問出自己的疑問後，江南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的確，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倘若其餘兩道誕生了王或者超越王的存在，二位不可能不知曉。」

  二人默默點頭。

  但突然，江南話鋒一轉，「但倘若，江某來自未來的離道呢？」

  話音落下，一片死寂，針落可聞。

  無論是諸多聖主，還是兩位無上之王，皆僵硬在原地。

  來自……未來？

  江南看著兩位無上之王，嘆了口氣：「兩位，你們身為王，又執掌道統，能窺探歲月長河，難道就沒有發現嗎？」

  那一刻，就像醍醐灌頂，就像是那層蒙蔽一切的窗戶紙被捅破了那樣。

  豁然開朗！

  迷霧散盡！

  能窺探歲月長河的兩位王，仿佛站在了茫茫長河的上方，俯瞰一切。

  他們看到的是，在他們的後方，歲月長河滾滾流淌，無數畫面是已經發生的痕跡與碎片。

  這很正常，歲月長河本就是這樣的，記錄著世間一切的變遷。

  然而，當兩人朝未來的方向看去的時候，本應當是無比純淨，充滿了無限可能性的未來，卻同樣被無數的歲月痕跡銘刻！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未來，已經發生了。

  或者說，他們此時此刻以為的「現在」，同樣也是歲月長河中「過去」的一段而已！

  「諸位，並非真正的人。」

  江南垂下眼帘，輕輕搖頭：「真正的各位，早已在災厄的詭計下毀滅。如今的各位，只是歲月長河中，殘留的痕跡罷了。」

  「——這，就是真正的未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