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蛇蠍女(二十二)

  天光見亮,卓無恙頭疼地睜開眼睛,望著帳頂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在西關軍營里,離容淳禮最近的地方。

  「容淳禮……」

  昨夜醉酒後的荒唐在腦子裡一閃,卓無恙睜大眼睛,嘭一聲摔到地上,腰差點閃著。

  同行的人衝進營帳問他怎麼了,他支支吾吾半天甚至沒吐出一個音節,整個腦袋都是嗡嗡的。

  他輕薄了少將軍!

  少將軍會不會殺了他!

  扶他起來的人見他臉色一會白一會紅,變戲法似的,問又什麼都不說,莫不是醉酒醉傻了?

  不提醉酒的事還好,一提,卓無恙的臉更紅了,問:「少將軍呢?」

  「練兵呢。」

  「多久了?」

  「半個多時辰。」

  卓無恙理了理衣裳,一聞,酒味濃郁,他趕緊換身乾淨衣裳,問了容淳禮在哪個校場,忐忑地過去。

  大丈夫敢作敢當。

  他輕薄了容淳禮,要誠心致歉,要負責。

  要是容淳禮看得上他,他就把來時問母親要的家傳玉鐲給她,先當個信物。

  要是容淳禮看不上他,就拿玉鐲當賠償物,昨夜之事他可以起毒誓,絕不會泄露出去一點,一定保全她的清白。

  到了校場門口,他又猶豫了。

  不如再多問一句,少將軍要如何才能看得上他?

  定西侯說他可造之材。

  卓無恙冥思苦想,沒注意到校場裡傳過來的一道視線。

  他一靠近校場,容淳禮就知道了。

  沒一會,李峰也注意到了,咋一見到卓無恙,他立馬認出是昨晚親了少將軍的人,於是接下練兵的事,讓少將軍去見人家。

  卓公子望眼欲穿了。

  容淳禮把長槍交給福生,轉身朝著卓無恙走去,黑衣銀甲,嘴唇紅潤。

  卓無恙腦子一頓,剛剛心裡練習了大半天的話通通拋之腦後,第一句就問:「口脂好用嗎?」

  容淳禮有些意外,說:「不是看見了。」

  「看起來很好用。」卓無恙盯著她的唇瓣看了片刻,慌忙移開視線。

  容淳禮「嗯」一聲,直奔主題:「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說?」

  「啊,對。」卓無恙目光小心地問,「能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去說嗎?」

  容淳禮已經邁步走在前頭,卓無恙後知後覺跟上。

  兩人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正巧是昨夜的小山坡那兒。

  抹口脂以及親吻的畫面更加清晰起來。

  卓無恙整張臉都紅了。

  「少將軍,昨夜冒犯之事,實在實在是對不住!」他低下頭。

  容淳禮微微挑眉:「哪件?」

  「啊?」卓無恙猛地抬頭,「還有幾件?」

  容淳禮一一給他列出來:「未經同意就上手,還上嘴,睡過去還要人扶著回營帳。」

  卓無恙:「……」

  最後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

  他的酒量不是很好,一壇下去就醉了。

  「都對不住!」卓無恙趕緊掏出家傳手鐲,打開上麵包著的錦帕,雙手遞過去,「此乃歉禮,望少將軍收下。」

  「也是順路買的?」容淳禮盯著玉鐲,不像新買的。

  卓無恙搖頭:「家裡帶過來的。」

  他一咬牙,柔聲道:「本是想做信物的。」

  「怪我搶了你給人的定情信物呢。」容淳禮似笑非笑,伸手拿過來。

  「沒,本來就想給……」卓無恙看見她就這麼順其自然地戴在手腕上,還晃了晃手腕,眼睛都睜圓了,「……你的。」

  「嗯,收下了。」容淳禮抬著手腕瞧片刻,抬眸望見對面的人已經傻眼,嘴唇忍不住勾了勾,又問,「還有要說的嗎?我得回去練兵了。」

  「有!」卓無恙發覺自己嗓門大了,賠禮般笑笑,他怎麼可以對少將軍大聲說話呢!

  容淳禮好整以暇地等待著。

  卓無恙說:「少將軍知道這手鐲是家傳的?」

  容淳禮就這麼看著的,意思就是知道。

  卓無恙瞬間口乾舌燥,又瞥見她別在腰間的小水囊,是自己送的那個,勇氣又足了一些。

  「這玉鐲,我祖母傳給了我娘,我娘以後也是要傳給兒媳婦的,昨夜沒忍住輕薄了少將軍,我沒後悔,身上最值錢的就是這玉鐲,以及我這個人,我要去西蠻,人不能賠給少將軍當牛做馬,只能拿這個鐲子賠。」

  「如果少將軍不說信物二字,我會說這是個普通玉鐲,但是少將軍知道。」卓無恙的眼裡閃爍著光芒,瞳孔里映著英氣的少年女將軍,「少將軍不僅知道,還自己戴上了,那……」

  他的聲音頓一下。

  「少將軍是不是知曉在下的心意,是不是願意……」

  「與我共白頭。」

  新年的第一天,寒風呼嘯,刀子一樣的風颳著臉,兩人靜靜地對視片刻,呼出的熱氣如絲絲白煙,在半空中短暫地交匯。

  容淳禮看得出他的緊張,也看得見他眼裡的期待。

  而她自己也早猜到了。

  卓無恙今天能說出這話,是她有意無意引導的結果。

  卓無恙是個不出挑的人,不像她爹她三位叔叔一樣容貌出色,也不像她娘和長公主一樣家世拔尖。

  更不是聰明絕頂的天之驕子。

  但他赤誠,仗義,也有國家大義,或許不是特別出彩,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碰上他,都會想去逗一逗。

  總覺著這人實在有趣。

  家中有一對又一對恩愛的夫妻,容淳禮不會感情遲鈍,反而更加敏銳。

  她敏銳察覺到自己冒出來的一點心思,但不想讓人看見,也不想讓當事人知道。

  她要卓無恙自己冒出心思,要卓無恙走到自己面前來。

  她成功了。

  卓無恙已經憑本事站到她面前,她得給他一點甜頭。

  便有了昨晚的親吻。

  昨晚她沒醉,她只是不愛喝酒,不是不能喝酒。

  如果她不願意,卓無恙低頭的動作一出現她就能把人踹開,也是讓青蛇咬上一口。

  「你此去至少三年五載。」容淳禮出聲打破二人之間的寂靜,抹了卓無恙買的口脂的唇說出來的話多了很多柔軟。

  「卓無恙,你若是平安歸來,我就認這玉鐲是定情信物,你若是不能平安回來,玉鐲就只是賠禮。」

  話說到這個份上,誰還聽不明白。

  卓無恙的眼睛更亮了,一直在那傻樂,恨不得上前一把將人抱入懷中。

  白日亮堂,不遠處都是將士,不行不行,他要克制。

  不能真跟個毛頭小子似的。

  遠處有人來叫卓無恙出發,卓無恙高聲應一句,走一半又回頭,笑容燦爛道:「少將軍!我鐵定平安回來!」

  容淳禮大方回他一個笑。

  卓無恙頓時晃了神,差點平底摔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