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泊舟於煙渚(二十七)

  容泊呈金冠束髮,身著大紅喜袍,袍上玄色雲紋,腰上環雙佩,華貴中帶著戰場上殺伐的霸氣。

  開宴時舉杯與賓客,唇角含笑,冷峻的面龐陡然變得溫柔。

  剛敬完主桌,父親就拉住他,說:「剩下的你別管,回你侯府去。」

  容泊呈聲音微頓:「這不合規矩。」

  容老將軍:「你和長公主成親本就不合規矩。」

  是,他沒有被削爵奪權。

  「有你老子和老三老四呢,喜兒有你大哥和伶端公主。」容老將軍推搡著他。

  他看一眼主桌上的兄弟,老三老四在那拼命地扒飯,一點世家公子的形象都沒有,像是早知道要被親爹拉壯丁,趕緊給自己填填肚子。

  老三還得自己夾菜,老四隻用埋頭干,旁邊有聞相相助。

  容泊呈想了想,朝老三老四道聲謝,兩人頭也沒抬,就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去。

  下一瞬就讓親爹拽起來,敬酒去了。

  桌上都是自家人,一個個笑得不行,都給容泊呈遞眼神,快去。

  已經耽擱多年,現在起都要珍惜每時每刻才是。

  容泊呈禮性點頭,往侯府去。

  侯府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紅綢牽著每處,安靜中透著濃濃的喜氣,隱隱還能聽見燭火跳躍的聲音。

  司徒含煙坐於床榻,不僅聽見燭火聲,還聞見椒房的香氣。

  秧秧同她說,三個府邸的布置都是侯爺親手布置,燈籠是侯爺掛的,紅綢是侯爺和下人們一起纏的,尤其是婚房,裡邊的每個物件都是侯爺親手擺放,龍鳳燭,被子裡藏著的花生棗子……

  武學那邊的學生都說有小半個月沒見著侯爺了。

  容府和離親王府是何景象她沒瞧見,婚房是何模樣她迫不及待地想瞧瞧。

  今日賓客眾多,想必侯爺要很晚才回來。

  於是,蔥白般的纖細手指輕輕捏住蓋頭,一點點地掀開。

  如波似水的雙眸從身邊開始,一點點掃過婚房裡的一切。

  和大多數的婚房一樣,也和其他婚房不一樣。

  這是侯爺親手布置的婚房。

  想著一個冷冰冰的大男人一本正經地幹著這些細活,她忍不住笑出聲來,輕輕的。

  門外的人也輕輕推開房門。

  司徒含煙聽見動靜,抬眸望過去,一眼瞧見他的新郎官,也正往她這裡看來。

  像偷窺被抓一樣,她有些呆住,輕輕地眨了眨眼睛。

  這還是她多年背後默默偷看時,正面迎來容泊呈的視線。

  年少時,她躲在宮中的紅柱後邊,悄悄越過柱子,偷看隨父進宮的少年將軍。

  她也在馬車裡,掀開過車簾,做賊一樣偷偷看著前頭的騎馬少年。

  她也在西關的城牆上,目送戰無不勝的將軍出征,聽聞將軍戰歸時扎在人群里遠遠望一眼……

  這樣抬眸注視的次數多得她早已數不清,只記得有容泊呈在的地方,她的目光就會不由自主地追隨。

  唯有這次,伴隨著前所未有的悸動。

  容泊呈也在看她。

  還在朝著他步步而來。

  快要靠近時,司徒含煙猛地想起今日他們成親,蓋頭要由侯爺親自來揭,倏地垂手,蓋頭也隨之垂下。

  還有低低沉沉無比誘人的聲音響徹耳邊。

  「殿下。」

  司徒含煙咽了口唾沫,輕輕地回:「侯爺。」

  她總覺得做夢一般,怕說話聲音大些,會從夢中醒來。

  「侯爺怎麼回來這般早?」

  「家裡人催的,酒沒敬完,只敬了主桌,爹就帶著弟弟們去敬酒了。」容泊呈如實地說著,蓋頭下傳來溫柔而淺的笑聲。

  他的喉結跟著滾動。

  「殿下,臣要揭蓋頭了。」說著拿起一旁的金秤,想著喜婆說的稱心如意,慢慢挑開蓋頭。

  隨著蓋頭的揭開,他再見秋波瀲灩的雙眸,眸子是他的面容。

  容泊呈轉身,去倒來兩杯酒,一杯遞到長公主手裡:「殿下,合卺酒。」

  司徒含煙伸手去接,一般盛合卺酒的杯盞都很小,兩人的手指觸上,她忍不住抬眸,又和侯爺的目光對上。

  不知從何時起,每次她去望侯爺,侯爺都早已在望著她。

  染了胭脂的臉蛋更紅了。

  兩人坐在一處,身子微微往前傾,雙手交叉相纏,杯至唇邊,仰頭邊一飲而盡。

  容泊呈拿過酒盞放回去。

  揭蓋頭,合卺酒,兩人都知道下一步是洞房花燭。

  司徒含煙不由得緊張。

  「殿下。」容泊呈揮袖坐在她的面前,「臣有些話想同殿下說。」

  司徒含煙緩緩點頭,眸中閃過一絲緊張,她知道事已至此,侯爺定然不會悔婚,但還是隱隱有些怕。

  忽地,一隻手輕輕撫在她的臉上,她瞬間便不緊張了。

  「侯爺要說什麼。」

  容泊呈收回手,目光溫柔地望著她,說:「首先,臣已與殿下成親為夫妻,夫妻一體,想要重新為你介紹一下我的家人。」

  「嗯?」司徒含煙懵了一下,容家人她知道啊,不過侯爺能如此鄭重,是把她當做家人。

  她也鄭重地聽著。

  「容家第一代是我爹娘姑母,爹雖是草莽出身,卻是帶兵領將的奇才,性子是有些粗魯,但很護短,若是有時我不在殿下身邊,有事的話可以找爹娘,不用覺得勞煩二老,不勞煩他們他們才會生悶氣。」

  「娘是鎮國公府貴女,是講理之人,不過……也不是很講理,她都是對外擺擺譜,很護著家裡人,當然也虧爹娘教導有方,容家後代都不是蠻不講理之人,不欺人,也不讓人欺。」

  「爹的克星是娘,若是殿下覺得爹有些過於寵溺我們的孩兒,便去同娘告狀,娘不用說話爹都會害怕的。」

  司徒含煙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知道。」

  「嗯。」容泊呈見她笑,眼尾也染上笑意,「第二代是我們兄弟妹五個,大哥已是藥王穀穀主,藥材很多,有需要珍貴的藥材可以去找大哥,吃穿住行可以找三弟,我知曉殿下不缺這些,但容家不會讓殿下吃苦。」

  司徒含煙搖頭,「沒有苦。」

  「四弟的話,如今雲京城城防安危都是四弟在管,手裡也握著大權,倘若我去了西關不在殿下身邊,有事可以找四弟。

  司徒含煙忍不住問:「你是替他們都安排好了嗎?」

  「我們家都是互幫互助的,這也意味著他們同樣會對自己的妻兒交代和我差不多的話,家裡人若有事,還望殿下也護之。」

  司徒含煙一直笑著,就這麼凝著他,好像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容泊呈問:「怎麼這樣看我?」

  她搖搖頭,還是笑盈盈地看著。

  容泊呈伸手蓋住她的雙眸,睫毛在他掌心顫動,像羽毛於掌心,痒痒的。

  「殿下,先別這樣看,我還有許多話沒說話。」

  司徒含煙點頭,她也從未見容泊呈說過這麼多話,聽得愈發認真。

  容泊呈繼續:「五妹和頌笙頌薇不同,是入容家族譜的,只是可惜當年不能改姓容,許家留許姓,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攀附秧秧,不過讓他們自己毀了。」

  「我們容家的家訓多條,一條家庭當和睦,一條恩必償,仇必報,是重中之重。」

  「殿下與我成親,殿下仇之人,容家必不相交,於殿下有恩之人,容家遇之必償。」容泊呈見她抿了抿唇,起身去給她倒杯水,又繼續說起容家的第二代。

  「除去我們兄弟妹五個,先有伶端公主,現又有長公主你,三弟不知要何時,不過我想也不會用很久,四弟與聞相走得近,是我們容家重要的秘密之一。」

  司徒含煙點了點頭,還沒徹底明白其意,略帶疑惑:「四弟和聞相走得近,是秘密嗎?」

  雲京城的人都知道二人是從小到大的摯友,如形影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