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
李承乾離去了洛陽城。
而方寒則返回了乾元殿。
殿裡頭。
「你看看這個。」林清雪把手中的一大堆奏摺扔給了方寒。
方寒一時愣住,看了一眼面前的奏摺,有點摸不著頭腦。
「陛下,這是?」
林清雪沒好氣地說:「還能是什麼,全是彈劾你的摺子。」
「你這幾天調動軍隊就算了,竟然讓他們穿著突厥服飾陪李承乾胡鬧,不少御史對此不滿,就一個個給朕參了你的本子。」
「喏,你看這張束之彈劾你的摺子,說你調動兵馬,討好大唐太子,是丟我們大周的臉面。」
「還有這個。」
有個翰林院的編寫官員,大罵你是諂媚之最,就為了討好李承乾,竟然讓我們大周的士兵穿上外族服裝,這是侮辱了我們大周的尊嚴。
方寒一時無語,忍著不笑出來。
林清雪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你笑什麼呢?」
「人家都在罵你呢。」
方寒對著女帝拱了拱手,微微一笑。
「陛下,正因為有這麼多人罵我,臣才高興。」
一旁的呂秋水有點迷惑。
丞相大人該不會覺醒了什麼奇特的癖好吧?
怎麼有人罵還能高興?
林清雪被方寒的話弄得說不出話來。
她一臉無語地看著一臉興奮的方寒。
「你是不是需要去看看醫生?」
「別人罵你,你還能高興得起來?」
方寒嘴角上揚,滿臉笑意。
「陛下,臣之所以高興。」
「是因為臣做了這些事後,我們大周的群臣能夠不畏懼臣的權勢,敢於直言進諫。」
「而不是做縮頭烏龜,裝作看不見。」
「我們國家能有這麼多不懼權威、勇於發聲的大臣,正是國家的幸運。」
「所以,臣為大周,為陛下感到高興。」
林清雪一愣,
沒想到方寒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心裡湧上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一旁的呂秋水震驚地看著方寒,眼睛閃閃發亮。
丞相大人這手段,簡直超過了世上九成九的人。
林清雪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你為什麼要讓那些軍隊裝扮成那樣?」
「就因為李承乾喜歡扮突厥人?」
大唐太子李承乾的小癖好,並不是什麼秘密。
畢竟,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很多人雖然畏懼李世民的威嚴,但在背後嘲笑嘲笑他兒子還是有膽量的。
方寒嘴角掛著笑。
他走到一旁,拉過椅子坐下。
「陛下可知道,李世民對李承乾扮突厥人的行為極為反感?」
林清雪並沒有太在意方寒如同在自己家中般隨意的舉止,而是沉思道:
「朕知道。」
「難道,你是打算讓這件事傳到李世民耳中,讓他對太子李承乾更加厭煩?」
「你這麼做,似乎相當陰險,但也挺符合你的性格。」
「朕不信,你會無緣無故做無關緊要的事。」
方寒嘴角抽了抽。
什麼叫符合他的性格?
搞得他好像很壞一樣!
他輕輕咳了一聲。
「陛下,這只是順便的。」
「實際上,臣此舉主要是針對李承乾。」
林清雪一愣,秀眉微蹙,有些不解。
「李承乾?」
方寒眼中閃過笑意。
「臣冒昧問陛下一個問題。」
「陛下每日三餐,皆是山珍海味,所用食材,全都是極為珍貴。」
「但如果有一天,讓陛下只能喝粥吃青菜,陛下能接受嗎?」
林清雪一愣,眉頭緊鎖。
她搖了搖頭。
「朕或許能忍耐,但必定非常痛苦。」
方寒拍掌而笑。
「就是這個道理。」
「從節儉到奢侈容易,但從奢侈回歸節儉難。」
「一旦體驗過更好的東西,就很難再忍受差的。」
「李承乾在大周東宮,偷偷摸摸地和臣子玩扮突厥人的遊戲。」
「但一旦被李世民發現,就會遭受極其嚴厲的責罵。」
「作為大唐太子,他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
「他就像一隻被囚禁的鳥。」
「如今臣以數萬兵馬讓他嬉戲享樂,他回到大唐,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嗎?」
「他體驗過揮斥方遒的權力,還能甘心忍受別人的責罵和束縛嗎?」
「如果沒見過光明,他或許能忍受黑暗。」
「因為腿疾,自卑到了極點,又被各種規矩束縛的太子殿下,一旦有一天體驗過揮灑自如、萬眾敬仰、氣勢如虎的權力,那權力的味道就如同毒藥一般,時刻誘惑著他的心靈。」
殿內忽然一片寂靜。
林清雪眼中有微妙的光在閃爍。
她有些震驚地說:
「你這是打算挑撥他們的父子關係?」
呂秋水目瞪口呆。
方寒的主意真是夠壞的。
方寒微微一笑。
「臣只是告訴他。」
「想要獲得權力的自由,就得先當上皇帝!」
「等當上了皇帝,就不會再有人敢責罵和束縛他了。」
「臣還說,李世民當年也不是嫡長子,但他殺了兄長,逼迫父親,得以登基。」
「為什麼他不行?」
殿內頓時寂靜無聲。
呂秋水倒吸了一口冷氣,眼中滿是震驚。
先是把李承乾對權力的渴望推向極致,
接著又讓李承乾效仿自己的父親再來一次玄武門之變。
這丞相也太狠毒了。
何止是挑撥父子關係,
直接是要子滅父啊。
林清雪的眼皮狂跳。
她驚愕地看著方寒。
她還是太小看了方寒的狠毒……
可以想見,就算李承乾不會馬上被方寒煽動,但方寒的話就像一粒種子,在他心裡悄悄種下,慢慢長成一棵大樹。
到時候,就是兒子對父親舉起刀的時刻。
林清雪的心裡像翻騰的江海。
方寒這招,實在太狠了。
輕輕鬆鬆就挑撥了一對父子的感情。
搞不好,還會嚴重影響到大唐未來繼承人的位子。
林清雪深吸一口氣。
「原來早有算計了。」
「難怪會做出這樣的事。」
方寒微微歪頭,劍眉一挑。
「反正也不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
「要是挑撥不動,也就算了。」
「可如果真能讓李承乾動刀,那不就能給大唐添堵了嗎?」
「沒成本,又能攪渾別的國家,臣不妨試試。」
林清雪眼皮一跳。
還真是個活閻王。
怕是李世民也沒想到,方寒對他的兒子使計,只是因為沒什麼損失。
她揉揉眉心,複雜地看著方寒。
「我就知道你沒憋什麼好主意。」
「算了,這些人上奏的你也不用管。」
「你看看這個。」
林清雪把面前的一疊紙推向方寒。
方寒一愣,拿起面前那疊東西。
這是宋國的報紙,還有一些情報。
片刻後。
方寒臉上露出幾分異色。
這些報紙上無非就是抹黑大周形象的報導。
林清雪輕哼一聲,眉宇間全是不滿。
「自從我大周打敗了高俅那幫人,又處置了高俅他們,這宋國的皇帝趙佶就多次利用他們的報紙抹黑我們大周。」
「雖說他們的發行量遠遠不如我們的《大周報》,但就是叫人心煩。」
「明明是他們貪婪,中了你的計,況且,你也不是沒給琉璃國好處。」
「難道自己蠢,還能怪別人太聰明嗎?」
「他們帶著軍隊跑到我們大周要錢,真是不知廉恥。」
「現在,大宋的報紙又處處抹黑我們大周,實在讓人不痛快。」
方寒倒沒太放在心上。
利用輿論抹黑敵人,這都是常規手段。
見方寒似乎不在意,林清雪心裡莫名一陣不爽。
她突然從那堆報紙中抽出一張,怒道。
「你看看這個。」
「他們這不是毫無根據地胡說八道嗎?」
「一個國家的報紙,沒有任何證據,就這樣任意妄言,哪還有大國的體面?」
方寒一愣,順著女帝的手看過去。
只見那張宋國報紙上,赫然印著幾個大大的、引人注目的標題。
下面還有無數小標題,大部分是關於方寒和女帝的緋聞。
方寒嘴角一抽,有些啼笑皆非。
好嘛,這些人學得還挺快。
當初他創辦《大周報》時,多數國家雖也跟風出了報紙。
但顯然那些辦報的老學究們,哪裡比得上方寒懂市場?
一篇篇「之乎者也」,晦澀難懂的文章發表出去,報紙銷量穩定地保持在極低水平。
連《大周報》的一個零頭都比不上。
老百姓哪看得懂這些深奧的文章?
他們顯然更喜歡看勁爆的新聞。
方寒設計的那些驚悚標題,雖然直白,被許多老學究批評沒文化,但就是受老百姓歡迎。
還好後來這些皇帝們還算機靈。
既然超不過《大周報》,那就抄唄!
於是,方寒的那些驚悚標題,出現在了各國的報紙上。
方寒沒想到,有一天,這些來自後世的驚悚標題,竟會用到自己身上?
宋國人竟然誣衊他和女帝有私情?
好,好,好,你們真是行。
趙佶是恨他入骨,想從道德層面批判他。
方寒臉色古怪地翻著這些報紙,有種看後世八卦小報的感覺。
他其實倒不怎麼在意。
不就是誣陷他有悖君臣之道嘛,對他來說真不算什麼。
方寒瞥了一眼女帝。
女帝臉色鐵青,眼裡滿是憤怒,顯然是被誣衊得很尷尬。
方寒能理解。
畢竟,兩人表面上是君臣,女帝的名譽這樣被無端玷污,確實是難以忍受。
況且,在這個時代,講究的是君臣綱常,很多國家雖然理念不同,但有一點是共通的。
那就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君如父。
君父之名由此而來。
全國的百姓都是君父的孩子。
百姓視皇帝為君父,皇帝則視治下的百姓為子民。
這是任何地方都奉行的理念,父母官的說法也大抵如此。
對於臣子來說,君是臣的行為準則,君如父的想法深入人心。
所以,女帝憤怒不已,一臉尷尬,也不足為奇。
方寒是臣,女帝是君父。
換句話說,方寒與女帝之間的綱常關係,更像是母子。
而宋國人的這種誹謗,就是在道德上玷污兩人的名聲,搞亂了人倫秩序。
雖說並非真正的母子,但這種倫理關係放在那兒,宋人這樣針對,顯然是想讓女帝的名譽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