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僧的目光就如同毒蛇一般,似乎穿透了魏長樂的身體。
魏長樂看到紅衣僧的瞬間,內心竟是生出一種不適感。
那不是畏懼,準確來說,是一種忌憚,一種對危險的直覺。
這個和尚不簡單!
傅文君眼眸瞬間顯出厲色。
也幾乎是在瞬間,魏長樂腳下一軟,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傅文君立刻探手拉住魏長樂的手腕。
而魏長樂卻已經抬起另一隻手,捂住胸口,彎著身子,一陣劇烈的咳嗽,就似乎要將心肺都咳出來。
「身體不舒服?」紅衣僧走上前來,吩咐道:「伸手出來!」
傅文君鬆開魏長樂手腕,離開的一剎那,指尖在他手腕輕彈一下,夜色之中,那紅衣僧根本察覺不到。
魏長樂伸出右手,故意張開手掌,顯出掌心的火焰紋。
「左手!」紅衣和尚瞥了火焰紋一眼,淡淡道。
魏長樂這才抬起左手,伸到紅衣僧面前。
紅衣僧探出兩根手指,搭在魏長樂手脈,很快收回去,淡然道:「脈象確實有些紊亂,不過沒什麼要緊,去藥房看看,配一副藥吃。」
魏長樂又是一陣咳嗽,故意掩飾不說話。
紅衣僧顯然也不是真的起了疑心,轉身離開。
「這和尚是四境武夫。」傅文君待紅衣僧走遠,才低聲道:「這古寺里藏龍臥虎,這西相的實力不在大帥之下。」
魏長樂詫異道:「師傅,大帥已經是五境金剛,西相的實力怎會不在大帥之下?」
「大帥不是金剛。」傅文君冷笑道:「今晚只是大帥演的戲。」
魏長樂眼睛一轉,瞬間明白過來。
「他修為確實了得,一開始我也以為他真的修到了金剛境。」傅文君解釋道:「但他自己露出了破綻。」
魏長樂忙問道:「師傅怎麼看出來的?」
「他當眾殺人,是要立威震懾手下人。」傅文君伸過手來,攙扶魏長樂向純陽殿方向回返,輕聲道:「只可惜演過了頭。」
魏長樂還是不大明白。
「五境金剛的實力,大帥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傅文君淡淡道:「如果他真的修成了金剛,那一拳無需接觸到身體,拳勁瞬間就能要了那和尚的性命。」
魏長樂回想當時場景,恍然大悟:「那和尚落地之後,還抽搐了幾下。」
「不錯。」傅文君微點頭,「金剛出手,瞬間斃命,哪裡還有機會抽搐。而且那和尚撞在柱子上,你可見到柱子有什麼變化?」
魏長樂搖搖頭,道:「當時倒沒注意這一點。師傅,柱子有什麼變化?」
「沒有變化!」
「啊?」
「大殿的柱子是以極堅固的岩石製作而成,一般人自然是無法撼動。」傅文君解釋道:「但武夫卻不同。如果修成四境不動,拳勁打上去,可以造成裂紋。」
魏長樂道:「師傅的意思是,被殺的和尚撞上柱子,柱子應該留下裂紋?」
傅文君目視前方,邊走邊道:「五境金剛的實力遠超四境,借力打力,也足以讓那和尚的身體在柱子上留下裂紋。但我看那柱子上連一條裂紋都沒有,就足以證明大帥自稱修成金剛是自吹自擂。」
「我明白了。」魏長樂嘴角泛起笑意,「他練功走走火入魔,寺內人心惶惶,他要穩定人心,就有意演了這場戲。」
傅文君點頭道:「今晚他就是要威嚇寺內其他人,令他們不敢動其他心思。」
「上山的這些人,都是走投無路,否則誰願意呆在這裡與世隔絕。」魏長樂嘿嘿笑道:「這群人能有幾個好鳥?大帥擔心他們動歪心思,那也是理所當然。」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純陽殿外,按照地圖上的路線,折向大殿東南方向。
「不過四境不動能夠一拳將銅爐打入進去,這實力也是很了得。」魏長樂感嘆道:「我要是能修成這樣的境界,也算無憾。」
傅文君輕笑道:「那銅爐也做了手腳。」
「啊?」
「金剛境確實有那樣的實力,但不動境還差些火候。」傅文君見四下無人,這才鬆開手,「那銅爐必然是事先準備好,做了手腳,故意放在邊上。」
魏長樂嘿嘿笑道:「以這些雕蟲小技威嚇人心,好好一處佛寺,卻成了妖魔作祟之地。」
既知大帥並沒有修成五境金剛,魏長樂心中微寬。
他很清楚,如果這古寺真有金剛坐鎮,那還真是不好對付。
往前片刻,到得一處小院子外,魏長樂取出地圖湊近看了看,確定這間院子就是地圖上標記的藥房。
魏長樂心下慶幸,幸好白菩薩有準備,如果沒有這幅殘缺的地圖,對古寺的格局一無所知,那麼肯定找不到藥房所在。
他上前本是準備敲門,卻發現微一用力,院門卻被推開。
兩人對視一眼,這才走進院內。
一進院子,就聞到了各種藥材混雜的味道,十分濃郁。
白菩薩還在山上的時候,這藥房的主人是盲老。
但四年過去,也不知道如今盲老是否還活著。
院子裡有一排房舍,開了三扇門,兩邊的屋子都是一片漆黑,倒是居中一間還有燈火。
居中的門敞開著,此刻一名老者正坐在門檻上,給人一種深入骨髓的孤獨感。
這人一身破舊的灰棉襖,沒有戴帽子,兩手握著一根搗藥杵,當做拐杖般撐著身體。
魏長樂輕步上前,還沒開口,老者便淡淡問道:「哪裡不舒服?」
魏長樂這時候看的清楚,老者年過六旬,鬚髮皆白,雙眼的上下眼皮卻是連在一起,根本看不見眼眶。
果然是盲老。
見得盲老還活著,魏長樂心中卻是一寬。
他知道盲老的過往,曉得這是被大帥抓上山的神醫,為防止他逃脫,大帥親手剜去了他的雙目。
「心口疼。」魏長樂輕聲道:「勞煩盲老配一副藥。」
「左手伸過來!」盲老語氣淡漠到沒有任何情緒。
魏長樂伸過手臂,盲老也是探指搭在手脈上,只是瞬間,就淡淡道:「你沒有病。」
「有心病!」
「治不了心病。」
魏長樂壓低聲音道:「盲老可記得青蘿?」
盲老卻是不動聲色,淡然道:「當年給我打下手的丫頭,她不是早就下山了嗎?」
「但她回來了。」
盲老一聲冷哼,並不理會。
「青蘿一直擔心你。」魏長樂湊近過去,低聲道:「她想救你離開這裡。」
盲老卻是低下頭,依然沒有理會。
魏長樂心知這盲老的戒心極強,瞧這架勢,如果不能取信於他,他肯定是不會多說一個字。
他環顧四周,藥房周圍的院牆很高,外面即使有人,也絕無可能瞧見裡面的狀況。
當下從懷中取出白菩薩送給自己的小木魚,遞過去道:「盲老,你可記得此物?」
盲老雖然眼瞎,但感覺卻顯然很靈敏。
他感覺到有東西遞到自己面前,抬起一隻手,接過去握在手心。
只是瞬間,他身體一震,抬起頭,似乎在「看」著魏長樂,臉上顯出驚愕之色。
但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將小木魚揣進懷中。
魏長樂還想說話,卻見盲老撐著搗藥杵緩緩站起身,轉過身,左腿邁出,右腿竟然是在地上拖過去,進了屋內。
魏長樂這時候才知道,盲老不但雙目被剜,竟然連右腿也是殘廢。
白菩薩並沒有提到盲老的腿,也不知道是故意沒提,還是白菩薩下山之後,盲老又遭毒手。
看到盲老很吃力地進屋,魏長樂雙眸顯出凝重之色,卻還是和傅文君跟了進去。
傅文君進門後,立時關上門。
這屋裡的藥味更濃,左首有一扇小門,門開著,借著燈火,可以看到裡面都是罈罈罐罐。
盲老對屋裡的情況自然是異常熟悉,走到一張椅子邊,緩緩坐下。
「盲老現在可相信了?」魏長樂輕聲問道。
盲老卻猛地伸出手,一把握住魏長樂手腕,倒是嚇了魏長樂一跳。
「你.....你哪裡得到的?丫.....丫頭在哪裡?她怎樣了?」
他本來淡定無比,此刻情緒卻瞬間變得激動起來,全身顫抖。
「盲老不要激動。」魏長樂知道盲老是擔心白菩薩安危,輕聲道:「青蘿就在古寺附近。」
盲老的反應,證明他確實與白菩薩關係匪淺,白菩薩之前所言,並不虛假。
盲老深吸一口氣,情緒漸漸平復,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要取大帥性命的人。」魏長樂很直接道:「古寺中這幫人在山陰為禍,我們潛入進來打探情況,時機一到,定要將他們盡數剿滅。」
盲老雖然拿到木魚,卻還是狐疑道:「這古寺固然金湯,而且高手眾多,防範極嚴,你們怎能潛入進來?」
魏長樂心知身處狼窟,凡事都要小心謹慎。
自己只是進來看個病,然後取一副藥,如果待的時間太長,搞不好就要出麻煩。
誰也不能保證沒人盯著自己。
但他也知道,盲老在這古寺待了多年,又經常給人瞧病,哪怕從沒有走出這個院子,對古寺內的事情也不可能一無所知。
這古寺說小不小,說大不大,真要打探一些情況不被發現,那還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盲老如果能提供幫助,絕對是事半功倍。
所以魏長樂耐著性子,輕聲道:「我假扮笑獅潛入進來,暫時沒有引起他們的懷疑。但我擔心有人在監視我們,所以在這裡不能停留太久。」
「原來是假扮羅漢僧。」盲老明白過來,「這寺中確實有眾多耳目,要處處小心。」
魏長樂聽他這樣說,知曉他對自己已經信任了幾分。
「盲老,他們提及下面,那是什麼意思?」魏長樂低聲問道。
盲老也沒有廢話,很乾脆道:「想知道下面是哪裡,出了古寺西門就知道。」
「西門?」傅文君詫異道:「西門外是懸崖。」
「我知道!」盲老面不改色,「那裡有你們想知道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