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還是不少呢,連戲班子裡這些規定也都清楚。」蘇景夜聽地一怔,幾乎以為自己聽差了。
剛才聽著江琉玉那般惆悵的開口,又說的斬釘截鐵,就像是經歷過許多事一樣,要不是一直都了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和背景,蘇景夜差點就給帶的一個晃神。
「那是自然,人在江湖行走沒點知識和本事傍身,又哪來的底氣和別人說話。」江琉玉說的一本正經,把邊上給只顧著說話的她的小雲給驚得手下一抖。
連忙收了手把茶壺放下,小雲才控制住了沒有灑在江琉玉身上。她一幅幽深的眼神看著江琉玉:素日裡包靜書給的什麼茶經雜記都看不進去,卻把旁的話本子野史記得一清二楚,就是為了日後和人談生意的時候用著?
那要是換一個有底蘊的老闆,恐怕會被江琉玉這一番驚世駭俗的言談給氣的拍案離去。
正說話的功夫,鱗衣橋下的樂器聲響起,對蛟台上兩個人也正式開演了。首先就是一聲氣貫長虹的長笑,把所有開小差說話吃瓜子的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引了過來。
江琉玉只覺得這一生聽著他整個人都有些醍醐灌頂的痛快,她整個人一激靈,連忙叫小雲把那柄遮太陽的油紙傘收起來,以免阻擋了自己看打戲。
蘇景夜瞧著她瞬間就把對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別的地方,不由得不悅地皺著眉頭看向河上。
自己之前在沙場上那般英勇的模樣,也不曾見江琉玉這麼新鮮。這台上的幾招花拳繡腿和樣子功夫,倒是讓她覺得無比有趣,這說出來,怎麼能算得了是公平?
二人心思各異的看著台上奮力表演的人,在時不時撇一眼橋下面那堆吹拉彈唱的起勁的眾人,一時間倒沒有注意別的地方。
今日中秋與民同樂,對蛟台上都是外頭有名的戲班子,自然少不了京城最大梨園的管事莫畫清過來瞧瞧敵情。
莫畫清原本是帶著吳三娘一塊來的,誰想到趙銘不知道為什麼和其他人站在外面,正好省了吳三娘再進去四處找。
吳三娘收拾了下自己身上的胭脂氣,以免一會嗆著了趙銘。又偷偷地招呼醉生夢生跟在莫華清的身後,省的有人過來打擾自己。
等收拾好了這一切,吳三娘才揚著笑容走到趙銘身邊。可趙銘不知道在忙著什麼,發現有人靠近後,條件反射地差點出手打過去。直到看清了是誰後,趙銘才後怕又無趣地收回了手。
瞧著趙銘似乎今日格外緊張,再三要求吳三娘趕緊離開,又看著吳三娘怎麼也不動身,竟隱隱的起了懷疑。
不過吳三娘倒是沒有注意到這點,依舊笑眯眯地把身後藏著的點心拿出來。趙銘看到有吃的,才勉強收回了他意味深長的打量眼神,狀似豪邁地邀請周圍一圈衙差吃東西。
站在不遠處的莫畫清帶著三個孩子,眼睜睜的看著吳三娘在這種情況下還對趙銘這麼寬容,不禁仰著下巴,十分鄙夷地在吳三娘背後切了一聲,轉身從岸邊最近的一條道往對蛟台去。
聽戲總是要離得近些才能發現更多細節,莫畫清這次過來就是為了專門挑刺的,因此特意早早地叫虎跑戲班給自己備下了一條船。
又想著小孩子們在船上待不住,莫畫清一回頭,想著醉生夢生兩個人雖然為人陰翳了些,對人情世故還是清楚了,便放心叫他們帶著莫華清留在岸邊吃東西。
她倒是不擔心莫華清會被人拐走,她這個妹妹天生神力,稍微動個手,一般人都是扛不住的。
「那姐姐你早點回來,我給你留點心。」莫華清聽過莫畫清的意思後便欣然同意,自己爬到茶攤凳子上坐著,一點也不多囉嗦。
莫畫清淺笑,又癟著嘴看向另外那對雙胞胎。「你們的主子就在前面和趙大人在一處,幫我在這裡看好華清,要是弄丟了,看我不向三娘告你們的狀。」
話音落地,周圍一眾人的歡呼聲頓時就蓋過了莫畫清的聲音。莫畫清站不住,只得先退回到船上坐著,因此也沒有看見雙胞胎的其中一個,對她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從這邊上進對蛟台周圍,那龍水河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小船,莫畫清只能慢慢地擠進去。好不容易湊到了附近,莫畫清滿耳只能聽見那位青衣的拉長了語調的恭維話,難受地她差點對著水面發脾氣。
而後青衣退下,新上來的兩個人,莫畫清怎麼看都覺得有些眼熟。雖說臉上的妝容已經把人畫的不像人樣了,但莫畫清這對人臉過目不忘的本事,還是叫她看出了一些端倪。
也是緣分,對面酒肆上的江琉玉才叫小雲把紙傘撤下,那靠在欄杆上叫好的模樣就給莫畫清看見了。
又看了一會功夫,再聽著那兩個戲子的聲音,莫畫清也算能確定個八九不離十了。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台上一眼:雖說一會的舉動有些不太講究,但是是他們自己送上門來,也怨不得自己多嘴了。
想罷,莫畫清便叫船夫往對面去,下船偷偷走了上去。
耳邊原本應該都是談話的聲音,不過慕容麟倒是從中聽出了一個與眾不同的腳步聲。莫畫清特意放大了自己走路的聲音用作提醒,蘇景夜轉過頭去,正好和人對上。
「有什麼事?」莫畫清臉上一如既往的是那麼獨特的模樣,蘇景夜乍一眼看見,差點給嚇一跳。
莫畫清淺笑著福身,沒有開口,江琉玉卻剛剛聽見了蘇景夜的話,還以為是在和自己說話,猛一轉過頭來,冷不丁瞧見莫畫清的容顏,嚇得她整個如石頭般呆坐在原地。
即使並沒有什麼嫌棄的意思,但這表現看起來卻怎麼也不像好事。莫畫清一面腹誹自己何至於這麼嚇人,一面努力揚起笑臉以對。
「見過王妃。王妃,那日在衙門咱們可是有一面之緣的,你可還記得嗎?」
「自然記得,莫姑娘你好啊。」這樣深入人心的長相,怕是想忘也有些困難吧。
江琉玉在心裡吐槽著又客氣地從自己背後扯了一張凳子過來,很是熟絡地放在莫畫清面前。「相逢就算是有緣,來一起坐唄。」
「王妃客氣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莫畫清歡喜應下,又看著蘇景夜,「沒有什麼事,只是恰好看到了王爺在這邊,所以過來打個招呼,王爺不會介意。」
「無礙。」蘇景夜惜字如金的吐出了兩個字就連江琉玉都有些驚訝他今天說話還挺不客氣的。
說完,蘇景夜就轉過頭去看著對蛟台上。他還以為莫畫清是有了什麼線索,誰想只是來說話的。
且不說自己與她是否熟到可以隨時聊天的程度,就是莫畫清的那張臉,要一直看著也是一種煎熬。
「王爺看著,覺得那上面的戲唱的怎麼樣啊。」莫畫清接過江琉玉客氣遞過來的兩雙筷子,趕著道謝了之後就和蘇景夜說話。
惹地江琉玉還以為莫畫清是嫌棄自己是女子,不屑於多說話,還很有些不樂意地別過了眼神去。
「尚可。」蘇景夜淡淡吐出兩個字又留神看了江琉玉一眼,伸手遞了一個剝了皮的故意過去,權當做是安慰而後看見莫畫清,又多添了一句。
「不過不及梨園裡的諸位。」
這原是客套話,但莫畫清聽了也就當真,很有些驕傲的笑了兩下,放下手卻一改話鋒。「那是虎跑戲班裡的人,是現在全京城最好的戲班子,王爺這話說的未免有些言過其實了吧。」
「虎跑,戲班?」蘇景夜現在就對這幾個字格外敏感莫畫清這時候這麼開口,豈不是正好往槍口上撞,連想要置身事外的江琉玉也不由得回過了頭,不解地看著莫畫清。
「虎跑戲班裡總共只有八個人,除了班主,以外的七個人今日可是都到齊了的。」莫畫清狀似無意識地說道,話里話外卻總是讓蘇景夜感覺暗藏玄機。
「除去了找別人頂替的可能,人數怎麼可能會齊了呢?不是有兩個人還在被王爺和趙大人追捕嗎?」
這一點,蘇景夜想著彩球雖然被關在監牢里,但她畢竟是無辜的,想必趙銘不知道什麼時候把人給放了。那這剩下空餘的兩個名額,就有些詭異了。
「王爺抓人這麼多天了,可有半點動靜嗎?」莫畫清一問,江琉玉立刻轉著腦袋,以一幅十分疑惑的表情看著她。
總覺得這個人難得出現一回,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莫不是這次的案子和她也有悄悄的關係。
「沒有,京城小巷眾多,又不可能挨家挨戶地找,只能暫時先這麼耗著了。」蘇景夜如實回答,看向莫畫清的眼神卻充滿了懷疑。
「你讓趙大人守在外面,是想防備些什麼嗎?那兩個兇手就是再怎麼傻,總不可能會自己過來自投羅網的吧。」莫畫清一點頭,「王爺這一決定,實在是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