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一點明媚的陽光從半透明紙糊的窗子裡照進來,灑在床上,這兩個交談了一夜的人臉上。江琉玉看著蘇景夜的眼睛下面帶著兩道深深的黑色印記,臉上卻掛著十分得意的笑容,很是不忍心的潑了一盆涼水。
「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我們依然有兩個很重要的問題。」江琉玉頓了一下,以免蘇景夜受到的打擊過大。
「一個,就是你想好如何說服那個好面子,又執拗還不管女兒死活的商老爺子了嗎?」
「另一個,就算商老爺子答應解除婚約,成全了商小姐和孔大人,那馬家送來的彩禮,馬曾佟就放棄取回了嗎?」
蘇景夜整個人呆住了,他並沒有和商老爺子打過交道,對他的人品性格也不是很了解,但聽著經歷過了大風大浪的江琉玉都如此說,想來也是個十分難以對付的老頭。
「說客的話,我覺得你可以試試,畢竟你曾經家裡的那群人這麼難對付,還不是一樣被你說的啞口無言。」
一方面是沒怎麼讀過書的鄉間老頭,另一個是滿腹詩書且富有氣質的精明人,這二者怎麼能混為一談。江琉玉都有些懷疑蘇景夜現在是否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至於退還彩禮,這事合該由孔侑自己出面解決。畢竟我們都替他解決了多年憂愁,他自己費點銀子買個安寧,估計是捨得的。」
「我看著懸。」蘇景夜看著外面的時候差不多了,變大蒜起來換了衣服去上朝,卻聽到江琉玉開口反對他的觀點,蘇景夜只好再坐下來。
江琉玉不敢苟同的搖了搖頭,卻是越說笑意越濃,「要知道孔大人可是和包大人一樣的兩袖清風,手上拮据,就連他升任禮部尚書之後,家中也還就那麼兩三個僕人,你覺得他有這麼大的能力,支付馬家的彩禮嗎?」
「我覺得彩禮才是阻礙他們兩家的罪魁禍首。只要把彩禮的問題解決了,孔大人才算真的沒了後顧之憂,而商老爺子也沒有別的理由拒絕自家女兒和他的婚事,這才是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江琉玉十分得意的一拍手,卻把蘇景夜聽的一愣一愣的。「你說的很有道理,但這卻是個很嚴峻的問題,根本不如你想像中的那麼好解決。」
「就比如說,你打算這份彩禮,由誰出呢?」聞言,江琉玉也呆住了。「總不可能我們自家為他們操心這麼多,如此巨大的一筆彩禮也得由我們墊付吧。」
「那我們豈不是成為了孔大人和商家小姐的衣食父母了?」蘇景夜不禁苦笑了兩聲。
說起來也是可笑,明明孔侑和蘇景夜還有石正直三人都是朝廷重臣,肱骨之臣,居然會為了平民百姓的彩禮為難至此。
蘇景夜倒是算是這三個人當中情況最好的一個,但這是皇親王府必須有的規制,僕人奴僕數量少不得,要是因此被外人傳出,王府連僕人的月銀都供不起,實在會笑掉別人的大牙。
那馬家雖說是個不入流的商賈世家,可他隨隨便便就能拿出書中才會提到的十里紅妝,這兩方的差距實在不得不叫人覺得心中疲累。
江琉玉沉默了,蘇景夜很是理解的攬著她的肩膀拍了兩下,「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這也未免太難了些,我們還是考慮一下說服商老爺子的事吧。」
「那誰去說?」江琉玉癟著嘴巴偏頭一問,蘇景夜手上的動作一頓,立馬站起身,整理著自己一夜未睡卻也褶皺的衣服。
「我去上朝。」
江琉玉嘴巴撅得更高,蘇景夜看著很是無奈,湊過來摸著她的小臉,「等我回來了之後,我陪你一塊去。」隨後,就在江琉玉撅起的嘴上落下一吻。
「好,我等你。」江琉玉可算是笑開了。
按照約定,蘇景夜向朝廷告了假,特意調出了三天時間陪江琉玉走一趟。江琉玉領著他徑直去了商家的大宅,誰知道一進門就看到一片狼藉。
原本關死的黑油木門現在也大打開,一些瓷器的碎片凌亂的鋪在前廳和門後面的青石板路上,看起來是經過了一次很劇烈的掙扎。
江琉玉被這情景嚇了一跳,蘇景夜也深深地皺起眉頭,瞧著似乎是一場刑事案件。幸好商家現在沒落了,用於擺設的東西並不多,才使得這裡還不至於讓人無法下腳。
「怎麼一個人也沒有,就算是馬家過來報復報復,走了之後也應該有人出來收拾殘局吧。」江琉玉緊緊的拉著蘇景夜的手,想著上次馬曾佟在這裡吃虧,就順理成章的懷疑到他的頭上。
可江琉玉不知道的事,向繁花回去就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石正直,而石大人的動作也很迅速,馬曾佟現在還被關在陽城的大牢里還沒出來呢。
「我們先四處瞧瞧,說不定有別的蛛絲馬跡。」蘇景夜回握住她的手,本想多安慰幾句,卻忽然看到一個人的身影,從前廳的側門上一晃而過。
「站住!」蘇景夜大喝一聲,暫且放開了江琉玉的手,順著那人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江琉玉也緊隨其後。
蘇景夜腳步極快,江琉玉費了些時間才好不容易趕上,卻看見被蘇景夜束縛著的人是商山客身邊的小詩。
小詩一看江琉玉是自己認識的熟人,當即委屈地哭出聲來,把蘇景夜嚇了一跳,江琉玉趕緊招呼著蘇景夜把人放開,以免嚇到小女孩。
「王妃是你呀,我剛才聽到前廳這裡有聲音,還以為是那群人又過來了呢?可嚇死我了。」
「不要著急,慢慢說。」江琉玉輕輕瞪了蘇景夜一眼,有些埋怨他剛才的舉動太粗魯,蘇景夜很是無辜的挑了挑眉毛。
「是不是馬家的人過來蓄意報復,你告訴我,我和王爺替你們做主。」
聞聲,小詩撇了蘇景夜一眼,但想起他方才凶神惡煞的神情,心中還是害怕。「不是,是一夥我們不認識的人。」
小詩一面說,一面引著他們到了廂房,廂房裡十分昏暗,珠簾後只躺著昏迷不醒的商老爺子。
江琉玉和蘇景夜坐在珠簾前面的座位上,看著商世經這麼個阻礙女兒婚姻的人,現在無助地躺在這裡,心中一時不知作何感想。
「就在王妃走的第二天,我們家對外面欠的債就被人全部付清了。我和小姐都在猜測是不是王妃慷慨解囊,結果當天下午就有個蒙著面的男子找過來,說想請我們小姐到京城。」
江琉玉給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抿著嘴,「你可記得過來的人大概是什麼樣的打扮,他又是為什麼非要邀請你家小姐走。」
「我就看見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個子挺高的,但因為蒙著面,所以聽不清聲音。」小詩仰著頭回想了一番。
「他說我們家欠下的所有債都是他背後的人出錢解決的,所以要我們小姐過去見京城裡的一位老爺,至於那位老爺是誰,他並沒有說。」
「那然後呢?」蘇景夜對於案子有著濃厚的興趣,聽著小詩的講解,也覺得很是蹊蹺。
「我家老爺和小姐自然是不肯的,這麼平白無故的跟著一個男人走,豈不是會損害了小姐的清譽,當時老爺就一口回絕了。」小詩十分激動的按著桌子,隨後神情也暗淡下來。
「也不知道我們當時是不是應該答應他的要求。那個人聽到我們拒絕之後,當時並沒有說什麼,結果昨天晚上就突然出現一波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是要把我家小姐強行擄走。」
「老爺害怕馬家的人後來追究,就率著家中所有小廝一起反抗,這群人兇狠起來可是十分嚇人,有好幾個人都受傷了,小姐也被帶走了。」
小詩說著,身上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可見她被昨天晚上的景象嚇得夠嗆。「小姐被帶走了之後,老爺也氣暈了,家裡的其他人也都趁火打劫,找到了自己的籍契全部跑路了,真是一群沒良心的。」
「那你為什麼不跑?」蘇景夜思索了一番,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入室搶劫,卻只帶人走的案件。
按照綁架慣常的套路,都是要向受害者的家裡索要財物的,但商家現在的樣子完全不像是能支付得起贖金。若是有這個搶人的功夫,那些強盜還不如直接洗劫了商家所有的錢財來的直接。
「我,我的籍契也在手上。」小詩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蘇景夜頓時眼神凌厲的望了一眼。
江琉玉有些看著不忍,連忙按著蘇景夜的手解釋,「商家沒落了之後,為了多存些錢財,把差不多的死契奴僕全部放了出去,現在的這些都不過是僱傭關係。」
「雖說趁火打劫是不對,但是和那群大難臨頭各自飛、不知感恩的人比起來,小詩肯留下來照顧商老爺子,已經算得上好很多了,咱們沒必要揪著她這件事情不放,讓難得心存善心的人反而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