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趙大人想是腹中飢餓,本王已命人在望春樓里擺下一桌酒席,只盼能和趙大人暢所欲言,還望趙大人不要再推脫。」
蘇景夜的這句話可算是將趙銘的退路全部堵死,這理由是趙銘自己找的,如今是騎虎難下,只得答應。
趙銘被迫和蘇景夜共乘一輛馬車來到望春樓,蘇景夜把他看的很緊,連半絲逃跑的機會都不給。趙銘臉上笑得十分得體,心裡卻是痛苦不堪。就算他再會說話,也難以在同時連續和好幾個人打交道。
「這望春樓里的水煮魚味道最是鮮美,趙大人可先嘗嘗。」來之前,梁信就提前過來,和望春樓的掌柜說好,一定留下一間廂房。蘇景夜帶著趙銘過來,桌上的菜也剛好上齊,還熱騰騰的冒著蒸汽。
趙銘面色不渝的嘗了一筷子,眼前陡然一亮,心情也好了些許。蘇景夜看出他的情緒變化,叫人給他斟了一杯桂花佳釀,然後試探性的開口。
「為著京城裡的事,趙大人只怕是忙的焦頭爛額,都沒能好好享受一下。也是陛下下的令,不得不聽從,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抓到這許多有牽連的人,趙大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都是為陛下辦事,說什麼辛苦不辛苦的話,只希望最後不是白費功夫就好了。」趙銘沒聽出他背後的深意,反而順著他的說下去。
「可現在死了這麼多人,陛下大發雷霆,誰也經受不住。況且這些犯人又都是趙大人帶過去的,金大人只是負責看管,要是出了問題,只怕主要責任還是在趙大人身上。」
蘇景夜恍若不在意的說出這句,偷眼瞧了下趙銘的反應,他臉色頓時驟變。「這是本王看趙大人這樣老實本分的人,如何會想出把犯人關押到別處,恐怕背後有高人指點吧。」
聽到這話,趙銘手上的調羹也放下來,感覺面前的這一桌好菜都食不知味。李文松雖然再三強調不可以將他供出去,但趙銘又怎麼會平白無故替他頂罪。
眼看著他就要鬆口,趙銘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改變了話頭,「王爺莫不是與下官開玩笑呢,人好端端的送過去卻出了問題,怎麼著也和下官沒有關係。」
「早上陛下也只向金大人發作,要說起來,還是刑部的問題更大吧。」
趙銘在朝廷里混跡了這麼多年,雖然政績一直不上不下,但在人情世故上已成了個人精。李文松這種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而蘇景夜的這番話更像是在詐自己。趙銘考慮到兩方的結果,最終決定寧可得罪君子,也不開罪小人。
其實蘇景夜心裡早就有了一個答案,只是趙銘不肯承認,他也不能妄下決斷。見趙銘這麼快反應過來,完全沒有被自己唬到,蘇景夜愣了一下,顧念著不要打草驚蛇,就沒有繼續追問。
「怎麼也只是說說而已,沒有就沒有吧,只是調查此案,還需要趙大人的幫忙。」
「趙大人這些時候的宵禁不知查的怎麼樣,夜間出來的人可否都有做過記錄。」
「下官每晚親自帶人巡邏,自然把每個人都記錄的十分清晰,景王殿下若是好奇,稍後我便把本子給殿下送去。」談起正事,趙銘也收斂起那副算計的模樣。
「無不出來的人必然都有記錄,那負責夜間運送恭桶的人,趙大人可有放過?」蘇景夜聽她說的這麼信誓旦旦,反而有些不放心。
趙銘愣了一下,像是好奇他為什麼會這麼問,隨後又十分肯定的答道,「在這非常時期,每個人都有嫌疑,要是不小心放過了賊人,那不是得不償失。下官每每這麼嚴格要求手下的人,必然不會放過一個漏網之魚。」
「趙大人睿智。」蘇景夜這下倒是真心讚嘆他,連刑部都難免有疏漏的地方,卻被趙銘嚴防死守。蘇景夜至此對他的印象完全改變了。
一頓飯後,趙銘果然叫人把夜間冊子送來。蘇景夜和金山翻找了一番,根據時間和地點劃分,把昨日晚上出現在這附近的人挑出來,又排除了幾個認識的人,剩下的名字整理成冊,讓刑部的人挨個出去調查。
「沒想到這晚上宵禁查的這麼嚴格,居然還有那麼多人知法犯法,大晚上跑出來,活該被我們抓到。」
小吏把名單全部整理出來,密密麻麻的也有十來個人,金山一看見頓時就來了脾氣。
「這要等到出結果,然後再排查,花費的時間也不少。」蘇景夜也有些無奈。
名單上的人有些是想趁著世道混亂,出來偷雞摸狗,卻沒想到在無形中給金山的調查增加了難度。等到問清楚了每個人的身份,只怕金山要好好收拾他們。
「這到日落西山還有兩個時辰,咱們手上的時間不多。金大人,不如隨本王一同到義莊看看仵作那裡有什麼發現。」
日落前的兩個時辰,正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蘇景夜隨便擦了把額頭上的虛汗。今天為了金山的事,還一直沒有休息的時間,就又要馬不停蹄地往另一個地方趕。
金山看在眼裡都有些過意不去,「王爺若不然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有下官來做就好。這件事本就和王爺無關,王爺也不必為此這麼費心。」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五石散的危害,朝廷中人都心知肚明,凡是牽扯到陛下的江山動盪,如何會與本王無關。金大人不必多言,收拾過後咱們就出發吧。」
房間裡頭有些悶熱,侍女端來了一盆剛打上來的井水,讓蘇景夜通通頭。經過冰涼的刺激,蘇景夜頓時感覺身上好多了。
金山見動搖不了他的決心。也就不再開口。從這裡到義莊,就算坐馬車也得花費將近半個多時辰的時間,等到了地方,日頭也下去了不少。
為著義莊是停靠死人,最不吉利的地方,因此遠離人煙,看著格外蕭條。而白天太陽光太強,屍體腐爛速度加快,一股股的惡臭伴隨著暖風吹來,熏得此處更像是人間地獄。
仵作得到金山過來的消息,早早的在義莊門外等候。金山和蘇景夜才下馬車,仵作就地上來一條手帕和一枚丹藥。二人服下後,用手帕捂住口鼻,再跟著仵作一塊進去。
「此處多有不便,草民手上放不開,無法行禮,望二位老爺恕罪。」
義莊裡無人管理,聯勤放屍體的架子都沒有,只用了一層稻草鋪在地上,這十數個人的屍體擺放的歪七扭八,一不小心就容易把人絆倒。
除了吃飯的時間,仵作在這也呆了許久,為了方便檢查,許多屍體的衣服都已被撥開,剩下的還裹得嚴實,沒來得及動手。
從這些人袒露的胸口看得出來,他們並沒有受任何外傷,和常人唯一不同的也就只有發紫的嘴唇,只憑外觀初步可以確定是中毒死亡。
「不必行禮,你只先說你發現的東西。」仵作乾燥起皮的手上拿著刀,還不忘向他們點頭哈腰。蘇景夜不方便觸碰,只伸手虛扶了一把。
「是。」仵作點點頭,就近以一具屍體為例,先掰開他的眼皮給金山看,又指了指身上的屍斑,「大人請看,此人的瞳孔是慢慢收縮的,可知他生前並未受過任何驚嚇,只是死後身體的自然反應。」
「而這些屍斑的出現,說明此人死掉的時間大概過了六個時辰,草民初步可以斷定此人是昨晚半夜時候吃了不該吃的東西,中毒死的。」
「而除去這些需要判斷的東西,二位老爺也能看出這些人都未受過外傷,就排除了被人擊打致死的可能。」
在仵作指著那些點點的屍斑解釋的時候,金山還能看見稻草底下蠕動的蛆蟲,噁心的他趕緊別過臉去。「不必多說這些廢話,本官只問你能不能查出他們中的是什麼毒藥。」
「看屍體的外觀,好像是吃了烏頭,」仵作說的有些不確定,「只是烏頭的藥效那麼快,根本不會給他們延長的時間。估計毒藥里還摻雜了些其他的毒草,但具體有哪些,草民還沒來得及辨別出來。」
「京城中藥店裡會售賣毒藥的不多,我們從毒藥入手,一定很快能得到結果,說不定還能順藤摸瓜,找到我們一直想要找的地方。」蘇景夜說著,一直沒敢低頭看,只轉身拍了拍金山的肩膀,二人趕緊從義莊出來。
「王爺所言不虛,下官這就叫人在城中調查買賣烏頭的藥房。」金山死死的捂住嘴巴,剛才不小心聞到從亦莊飄出來的屍臭味,噁心的他差點吐出來。
「等到仵作把其他配藥也一併查出來,再從這些售賣屋頭的藥房中排除一下,那麼,這條線就算清晰了。」蘇景夜雖然也不喜歡這股味道,但是反應倒是比金山要小的許多。
二人在這邊說的小聲,卻沒注意到義莊後面的那片草叢裡,有人躲著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