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
當我扶著桂嬤嬤的手,立在這座宮殿的牌匾之下,看著璀璨漂亮的三個描金大字的時候,心裡還是有歡喜的。
這是蕭昱寫的牌匾。
「娘娘,先進去吧。」
桂嬤嬤攙著我,前頭有魏公公領路,我一邊進去,魏公公就介紹起了未央宮。
未央宮乃是三進的宮殿,前殿是主殿,平日會客或是召見嬪妃用的,後頭有寢殿,最後則是後罩房。
連廊也有廂房,後罩房的左側還有跨院連接廚房,右側則是小花園,裡頭有假山流水,還栽了荷花。
「特意從太液池移植來的。就是眼下還不是季節,明年夏日裡應該是能開花的。這裡四季都有花樹,臘梅花也已經結了花骨朵了。」
魏公公含笑,指著遠處的幾株紅梅,就道:「按照規制,未央宮裡的擺設並不出格。皇上也特別恩賜,在其中一件屋子裡添置了些許漠北的擺設。」
「娘娘若是喜歡,可以過去瞧瞧。」
漠北的擺設。
聽魏公公這麼說,我的笑容有片刻的收斂。
漠北,說來我並不那麼喜歡那裡。
逼迫我的父親,討人厭的姐姐,我所惦念的,不過娘親與弟弟而已。
「去瞧瞧。」
可我看著魏公公滿眼期盼的樣子,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只好頷首答應,跟著他去到寢殿的偏殿。
一進去,我就瞧見了大帳篷里常放的一些東西,有一個氈帽,我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是……」
我快步而上,拿起氈帽的一剎那,鼻子酸澀,眼裡也有晶瑩的淚珠打轉,忍不住想流出來。
「娘娘。」
魏公公在旁,就解釋道:「這是從漠北那邊捎過來的。夫人曉得,娘娘其實是怕冷的。說娘娘幼時,冬日裡吹了風,耳朵總疼。」
「這氈帽,是給娘娘禦寒用的。」
我握著手裡的氈帽,心中感動。
是娘親。
這世上,能一直這般惦記我的,也只有她了。
而看著這間屋子,我只覺得無比熟悉,裡頭不少東西,都是我在漠北時,和娘親所住的地方的陳設。
右手邊的書架,中間幾格是鏤空的,放著幾個玩具,還有一盆富貴竹。
「多謝……」
我鄭重道謝。
魏公公聞言,忽的面色一凜,抖了抖手上的拂塵,正色道:「這些都是皇上的安排。他派人去了漠北,帶回這些東西。」
「娘娘若要感謝,可千萬別再感謝奴才了!」
魏公公說這話的時候,幾乎是戰戰兢兢的。
我看得一怔,便笑了。
是我疏忽了。
上回那皮影的事情,我就連累了魏公公,他被罰在廊下跪了半個多時辰,那兒還有積雪呢。
他受了凍,好在喝了我讓雲珠送過去的濃濃的薑湯後,沒得風寒。
「我知道。」
我與魏公公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參觀完柔宜殿,我到了前殿休息,讓雲珠準備好了茶水點心,不多時淑妃與溫嬪還有雲才人都過來了。
姜采女也打發人送了賀禮過來。
「采女要留在椒房宮照顧皇后娘娘,看著她的藥呢,抽不開身,不好過來。特意遣了奴婢,來給娘娘送賀禮。」
那宮女恭恭敬敬,雙手將托盤呈上。
姜采女。
我記得,淑妃與我說,她又搬回椒房宮住了,雖然蕭昱對此有些微詞,似乎不太同意,可皇后要求,蕭昱也只好答應了。
自此,蕭昱雖然還是時常去椒房宮探望皇后,二人更多的時候,卻都因為姜采女的在場,相顧無言。
「替我謝謝她。」
我一邊想,一邊打發了那宮女回去。
她一走,淑妃那兒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姜采女命人送來的東西。
是一對羊脂玉佩,還有一柄玉如意,成色都是極好,水頭極足的玉。
「真是好東西呀。」
淑妃打量玉如意一眼,便道:「不愧是姜家出來的姑娘,哪怕現在位分不高,送禮的東西還是不含糊的。」
「不過,這玉佩,我仿佛記得,從前見皇后娘娘收在匣子裡的呢。也不曉得,是不是皇后娘娘賞賜給姜采女的。」
淑妃說完,將東西放下,意味深長看我一眼,嘴角的笑容也顯得有點古怪。
我不動聲色,心裡其實是知道淑妃的意思的。
姜采女自入宮,雖然與皇后看似親厚,其實兩個人從來都不交心的,再加上之前瑩雪公主落水的事情和姜采女有關係。
從那以後,皇后對姜采女更是淡淡。
現在……
皇后自奉先殿受傷後,屢屢都是姜采女在旁陪著伺候,就連我和淑妃,陪伴皇后的時間都少了許多。
姜采女平日事必躬親,就連皇后喝的湯藥都是親自守著的,我和淑妃過去,有的時候也沒什麼能幫得上忙的事情。
「到底是同族。」
我想了想,只是淡淡道:「互相扶持,也是應該的。」
聽了我的話,淑妃默不作聲,若有所思。
底下。
一直安安靜靜聽著的雲才人忽然開口了,她小心翼翼,說道:「同族情誼,在這宮中,是難能可貴些。」
「不似咱們,其實人微言輕……」
她仿佛有些傷感。
我眨眨眼,不太明白,只見雲才人垂著頭,眼眶微紅。
「這是?」
我問了一句。
淑妃見了,瞧雲才人一眼,便解釋道:「也沒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姜采女從前性子不好。」
「她剛進宮那會兒,也是個有心氣的主兒。便仗著身份,不大看得上出身比她差的妃嬪。」
「雲才人之前去椒房宮探望皇后娘娘,本想著盡幾分身為嬪妃的心,結果還吃了掛落呢,也不打緊……」
「姜采女為照顧皇后,是很盡心的。」
……
我默了默,明白了什麼。
雲才人出身普通,不過縣丞之女,在這後宮中,就連張貴妃身邊貼身宮女巧芝的家世都比她好些。
也難怪。
姜采女之前是才人,現在被降位了,她以前心高氣傲,哪怕被申斥後收斂幾分,也還是有「傲骨」在的。
雲才人,入宮不過選侍,現在比她還高了兩截,她當然難有好臉色。
「雲才人。」
我想著,只好對她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有心,就是很好的。她欺負你,終究是她理虧罷了。」
但……
話雖如此,我心裡也清楚,皇后自臉上受傷,就不大願意見外人了。
姜采女到底是她的本家,她願意多信賴幾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是……」
雲才人聽了我的話,也是默默垂首,不再提這件不開心的事情了。
閒言少敘。
我與淑妃她們幾個聊了一陣,我也有些累了,到底穿戴得繁瑣,頭上的金步搖也沉甸甸的,腦仁疼,犯困。
「妹妹累了,我們也先回去了。」
淑妃眼色極好,看得出我的疲憊,領著溫嬪和雲才人,就一起離開了。
我讓雲珠送走她們,打了個哈欠,就回後殿休息去了。
轉眼,到了月底。
眼看著要到臘月了,宮裡年節上的味道也越來越濃,雲珠成日說著,要在未央宮裡懸掛紅燈籠。
宮中許多樹木因為入冬,樹枝丫上都是空蕩蕩的,難看得緊。
我被她纏得沒法子,剛要答應,外頭桂嬤嬤就來說,周嬤嬤來了。
周嬤嬤?
我有些驚訝。
周嬤嬤可是皇后身邊最得力的陪嫁嬤嬤呢。
她,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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