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冊封禮

  十一月。

  我行冊封禮那日,天色仍在抹黑,桂嬤嬤已經端立銅鏡之前,為我梳頭。

  她梳的,是望仙髻,這是九嬪才能梳的髮髻,望仙望仙,仿若仙子。

  「娘娘真美。」

  桂嬤嬤由衷感慨,再替我插好金步搖後,道:「無論髮髻繁瑣與否,娘娘時而嬌艷,時而清雅。果真是人生得好,怎麼樣都是好看的。」

  我本來有些困的。

  聽得桂嬤嬤這麼一夸,原先的困意消散大半,不好意思笑笑,問道:「吉時可到了麼?那衣裳我瞧過了,重得很。」

  「等差不多到時候了,咱再穿上!」

  嗯……

  這樣,就不會一大早扛著一袋米似的在身上了,多累呀!

  桂嬤嬤本來神色幽深,一聽這話,怔了怔,失笑道:「奴婢瞧著娘娘端然坐著,很是大方貴重,這心性上,還是如從前一樣。」

  這回,不等我說話,雲珠已經搶答道:「這是自然。咱們小……咱們娘娘心腸好,也不喜那些彎彎繞繞的。」

  「淑妃娘娘怎麼說的來著?赤子之心,對,就是這個!」

  赤子?

  回憶起淑妃的話,我覺得她倒是過譽了。

  我這樣的人,行走宮中,看似隨性灑脫,卻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聊了一陣,外頭有吉官過來說時辰到了,我才穿上沉甸甸的衣裳,由桂嬤嬤和雲珠一左一右扶著,出了擁翠閣。

  這是我最後一次從這裡離開了。

  待會兒太廟祭祀完畢,再見過皇后,我就會搬進未央宮中。

  聽說那兒已經修繕完畢,蕭昱去瞧過,甚是滿意,就是回去途中,曾聽見兩個小宮女聒噪。

  那是伺候張貴妃的宮女。

  「長樂未央,這是宮裡除椒房宮最尊貴的殿宇了。當年貴妃娘娘想住未央宮都不成,那個燕氏何德何能?」

  就這麼巧,她們談論我的話,被蕭昱聽見。

  「皇上饒命!」

  她倆嚇得半死,手裡提著的東西都掉在了地上,咕嘟打著滾兒,到了遠處。

  那是膳食。

  張貴妃自禁足,長樂宮中原有的小廚房也不被允許使用了,只得讓人去御膳房拿每日的膳食。

  這待遇,一落千丈,也不怪張貴妃心有怨懟,說出這種話來。

  「送去慎刑司!」

  蕭昱懶得理,直接就打發了。

  後來,有這兩個嚼舌根的宮女做前車之鑑,宮裡再關於我要入主未央宮的非議,也就少了許多。

  長信宮外。

  我剛出來,就遇上了溫嬪與雲才人。

  溫嬪,便是從前的沈才人了,我被晉封當日,沈才人也得到了聖旨,從六品才人,晉封為了五品的嬪,賜號為「溫」字。

  溫嬪出身大家,知書達理,進退有度,確實是一個溫文爾雅,溫和大方的人,這個字很是配她。

  還有則是雲才人。

  雲才人家世低微,剛剛進宮不過九品的選侍,現在也慢慢到了六品,可見她為人低調,謹小慎微也是有好處的。

  我這回的晉封受到的非議不小,也好在還有溫嬪與雲才人跟著一塊兒晉封,外頭說蕭昱獨獨偏寵我一個人的聲音才稍微小了那麼一點點。

  「見過昭媛娘娘。」

  她倆齊齊對我服身行禮。

  拜謁太廟,她倆也是要一起去的,同時也要一塊兒聆聽皇后教誨。

  「不必客氣,走吧。」

  我溫和回禮,便走在最前頭,其次是溫嬪與雲才人,與我一道去了太廟。

  抵達太廟時,天光微亮。

  我見到了我的冊封使,他早已守候在此,手裡緊緊握著聖旨,目光如炬地看著我,一副恨不得能剜了我的模樣。

  嗯,只是他硬生生忍住了。

  這可是太廟。

  他再生氣,也是不敢造次的。

  我對他粲然一笑。

  「王侍郎,早呀。」

  並且,和善地對他打了個招呼。

  王侍郎咬了咬牙,我看著他腮幫子鼓動了好一陣,在強力忍耐,半晌才從嘴裡擠出來幾個字,道:「燕昭媛好。」

  嘿。

  聽著他咬著牙說出來這幾個字,我的心情更好了。

  唉。

  看著敵人生氣,真爽呀。

  我忽然有點懂蕭昱了。

  他那樣的戲謔,那樣的玩味,就是喜歡欺負人的表現呀!

  不多時,時辰到了,我便在太廟之前,祭拜了大周的列祖列宗們,認真聆聽了蕭昱的聖旨。

  禮畢,我盈盈叩拜,轉頭與溫嬪和雲才人去了椒房宮。

  殿內。

  緩緩走進,我聞見了好聞的香味,繚繞在閣殿之中,是甜甜的蘇合香。

  我略有些詫異。

  皇后素來甚少焚香,她一向不太喜歡這種甜膩的味道,偏愛花朵自然的芬芳,今日卻是罕見。

  正想著,我走近後,就見上首的皇后在瞧見我的一剎那,略略側了側身子。

  嗯?

  我總感覺哪裡有點點不對。

  皇后今日,是有些奇怪的。

  「嬪妾見過皇后娘娘。」

  我跪拜行了大禮,這也是祖宗規矩,晉封后聆聽教誨時,需得全禮,平日皇后隨和,見她倒是從不如此。

  「起來吧。」

  她緩緩說著,輕輕咳了咳。

  我抬眸,迎上皇后的眼睛,她還是有些自不然的樣子。

  我好像,明白了幾分。

  她的嗓音是有點沙啞的,也難怪會咳一聲來清嗓子,至於她剛剛略略側身的動作,我也意識到,她是往右邊側身的。

  她的右臉頰,靠近脖子處,還有些燒傷的傷痕。

  前幾日我陪著淑妃一起給她上藥,她連連嘆息,還說往後出門,都想用紗巾覆蓋住面容了。

  我與淑妃將她的哀傷看在眼裡,到最後也只能說,那痕跡已經很淺了,塗上脂粉不仔細看的話,是看不出來的。

  今日,皇后臉上的粉,是很厚的。

  那痕跡如果不仔細看,也不怎麼看得出來,只是她自己太在意這個了,這才會讓我都感覺到了異樣。

  我坐到了我的位次上,皇后便也說了些客套話,什麼好好服侍皇上,為皇家開枝散葉之類的。

  絮絮叨叨不多時,話說得差不多了。

  屏風一側,姜采女走了出來,手裡端著湯藥,在皇后跟前服身,道:「娘娘,到了喝藥的時候了。」

  喝藥。

  一聽這個,我看向皇后。

  她的眼神有些閃動,不自覺又露出剛剛那種不自然的神色,姜采女卻只是恭恭敬敬候著,她無法,只得喝了藥。

  須臾,皇后吃了塊蜜餞,才訕訕對我笑笑,道:「讓妹妹見笑了。本宮這身子,總是病痛纏身的。」

  「皇后娘娘哪裡的話。」

  聞言,我也客氣回答道:「娘娘掌管後宮,千頭萬緒的事情多了,勞心勞力,多多進補也是應該的。」

  我自然不會提奉先殿的事情。

  皇后的臉色果然也緩和了不少,隨口說了幾句,才打發我和溫嬪、雲才人她們先走了。

  離開椒房宮,我還是忍不住去想剛剛殿內發生的事情。

  皇后她,經過這次的事情,到底和從前是不一樣了。

  那樣雍容華貴,無論遇上什麼事情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她,因為這件事,心性不如從前了。

  「唉。」

  我嘆息一聲。

  畢竟是傷在了臉上。

  後宮裡的女人,容顏是極為重要的。

  「昭媛娘娘。」

  溫嬪忽然拉了拉我,她對我搖頭,低聲道:「無論如何,咱們做嬪妃的,保持好自己的尊敬就好了。」

  溫嬪的話,一下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莞爾看她一眼,明白她的意思。

  無論嘆息扼腕,亦或是別的什麼,都不適合表露出來。

  她,畢竟是皇后呢,誰又有資格對她表露出什麼太多的情緒來呢?

  「溫嬪妹妹說得對。」

  我深知溫嬪是個聰穎的人,便頷首道:「既如此,我們也都各自散了,先回各自的宮殿吧。」

  「是。」

  溫嬪含笑應了,又想起什麼,對我服了服身,道:「說來,嬪妾還未恭喜娘娘入住新殿呢。」

  「聽聞柔宜殿重新修繕以後,格外漂亮呢。待會兒嬪妾過去拜訪娘娘,還望娘娘不要嫌棄才好呢。」

  她抿唇笑著,端莊客氣,又很是有禮。

  我自然無法拒絕,更何況在中原也有「喬遷之喜」這樣的說法,便頷首道:「那我便備好茶水,在柔宜殿候著溫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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