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昱拿碗的手仿佛頓了頓。

  「……」

  他怎麼表情那麼古怪？

  我的心裡不太明白，不過還是上前，對著蕭昱服了服身，恭敬道：「皇上。太后擔心皇后娘娘這邊的情況，讓孫姑姑過來瞧瞧。」

  言罷，孫姑姑也行禮。

  她一走上前，蕭昱的表情就更古怪了。

  這下，我是明白的。

  皇后吐血的事兒，他知曉緣由。

  「皇后病重，孫姑姑若是有東西，擱下便回去陪母后吧。這裡有朕在，皇后會無虞的。」

  蕭昱語氣清冷，這話聽著客氣，實際上也跟逐客令差不多了。

  好在孫姑姑十分老練，心性也是堅毅的，她將手裡裝著老山參的錦盒放下，說了告辭後，又看我一眼，便離去了。

  我不動聲色對她眨眨眼，表示我已經知道了。

  這頭。

  孫姑姑一走，屋子裡頭就又安靜了下來，蕭昱繼續餵皇后喝著東西，大概是他親自餵的緣故，皇后勉強喝得多了些。

  周嬤嬤也在床榻一側，幫著擦拭從嘴角流下來的藥汁。

  我看著，實在是焦心。

  正好，雲珠不停對我使眼色，我知道她肯定在太后那兒發現了什麼，就尋了由頭，先去偏殿。

  「怎麼樣了？」

  我立即發問。

  雲珠正色，說道：「楊玉蓉是一個時辰前被發現自盡的。從樑上將人取下來的時候，舌頭都伸出來了。」

  「聽人說，她仿佛是想說話的，可惜還沒說出來人就沒了。太后很生氣，就責問了伺候她的宮女。」

  「那宮女，原是她從楊家帶來的，最是忠心不過。這次只說，是前兩日楊玉蓉得知蕭昱有意為她賜婚，冊封她為郡主，嫁到宮外時，她便不太開心了。」

  「悶悶不樂，茶飯不思，也時常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面。她不放心想照看，也被轟了出去，今早也是如此。」

  「她本不放心，想著過會兒就去看看的。誰曉得回屋吃了茶水後，有些累，不當心睡著了，想起來去看，已經晚了。」

  「太后聽完震怒，覺得是她沒看好楊姑娘，便打發走了，現在也不知道如何。」

  ……

  聽雲珠說完，我心裡已經完全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聽上去……

  整個故事，仿佛沒什麼破綻，只是我的心還是空落落的，總感覺哪裡存在著一些問題似的。

  楊玉蓉真的會這麼脆弱嗎？

  還有那宮女。

  吃了茶水不當心就睡著了？

  也不曉得是不是我往日裡話本子看得多，總感覺巧合太多了。

  思慮片刻，我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想來想去，一咬牙，轉身看向雲珠，道：「不行！雲珠，得找到那個伺候楊玉蓉的宮女！」

  「還有她吃過的茶水，怎麼無端端就困了？一大早的，難不成是昨夜沒休息好麼？問題太多了！」

  楊玉蓉是驕傲的。

  當然，她這樣的人，驕傲一旦被撕碎，也很容易受到打擊，但蕭昱說是要冊封郡主賜婚，聖旨總是沒下來的。

  所有的事情，在尚未蓋棺定論之前，不是應該還有一線希望的嗎？

  「小主……」

  雲珠見我眼神堅定，有些猶豫，道：「那邊畢竟是太后的人，且最近張貴妃與太后走得近，咱們貿貿然插手，會不會不好？」

  「更何況……難度也有些大。」

  一聽雲珠的顧慮，我的心又沉了沉。

  是。

  這些事兒，哪裡是說查就能查的呢？

  我一個異族，在這宮裡，可沒有這麼大的能量。

  「也罷。再想想法子吧。」

  我嘆息一聲。

  到底，楊玉蓉這個人，和我並無那麼多的干係，她就算被人害死，真的就會對我有那麼大的影響嗎？

  迷茫地思索著，我轉身準備先回去再看看皇后。

  剛一推開門，我就撞上了一個人。

  腦袋處的磕碰感傳來，那裡有些刺痛，又有些痒痒的，感知著，竟像是胡茬。

  我幾乎是吃了一驚。

  抬頭一看，就發現這抹熟悉的明黃色身影，是蕭昱。

  他怎麼來了？

  我莫名緊張了幾分，原本攏在袖子裡的手都攥緊了幾分，頗有些心虛，擔心他是不是聽見了什麼。

  「皇上？」

  我試探性喊他一聲，眼神和語氣都是嬌嬌的。

  往日裡，我這樣喊他，他的眼神總會溫和幾分。

  今個兒卻板著臉。

  他又想嚇唬我！

  我心頭跳了跳，察覺這一點後，嘆了口氣。

  得。

  他這樣子，肯定是發現了一點什麼。

  「皇上？」

  我再喊一聲，又拉了他進屋子坐下，給他倒了杯茶。

  他掀開蓋子，茶香熱氣傾瀉而出，他聞了聞，將茶盞裡面的水一飲而盡，復而看向我，眼神深深。

  他還是不說話。

  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剛剛雲珠告訴我的那些事情，以及我自己的猜測都說了。

  「她那樣喜歡你，盼著嫁給你。我想，先別說聖旨沒下來了，就算下來了，肯定也會鬧騰的。」

  就像這次的「懸樑自盡」一樣。

  她要只是想鬧騰，用這個來逼迫蕭昱，叫蕭昱納她為妃的話，我倒覺得還真有這個可能。

  但她真死了。

  若，是被人算計的呢？

  最後讓太后記恨皇后，認為是皇后不肯幫忙？

  挑撥兩宮關係，讓皇后原本就不是很好的身子雪上加霜。

  言罷，我認真去看蕭昱。

  他原本板著的臉，表情變得甚是微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楊玉蓉那樣喜歡著，讓他覺得不好。

  「皇上？」

  見他還凝眉思索著，我忍不住又喊了他一聲。

  「嗯。」

  這回，他有了反應。

  他眨了眨他纖長的睫毛，將手裡的茶盞遞給我，說道：「茶不錯，再幫朕倒一杯來，可好？」

  ！？

  我還在等蕭昱對這件事的回應呢，他怎麼說起這個來了？

  我拿蕭昱沒法子，只得先聽了他的話去倒茶。

  這茶，是雪頂含翠，采自高山雪原，喝上去頗有些清洌甘甜的味道，入口醇厚略帶苦澀，慢慢回甜，清新怡人。

  煩躁上火的時候喝，倒是極好。

  看來他的確是煩躁了。

  我暗暗思忖，將茶盞再給蕭昱時，他才道：「這件事，朕知道了。你的猜測，也不無道理。」

  說到這兒，他咳了咳，總感覺有些不自然，又道：「賜婚的事情，朕也不過是跟皇后提了提罷了。」

  「楊玉蓉，按理來說是不會知道的。」

  嗯？

  我心頭一跳。

  果然！

  問題出現了！

  「那是有人泄露了出去？」

  我看向蕭昱，問道：「當時都有誰？」

  「……」

  蕭昱默了默，回答道：「皇后，瑩雪，淑妃，以及伺候皇后的幾個宮人吧。」

  人著實是不少呀。

  我抿了抿唇，便提議道：「如此說來，可以先從泄露消息的人入手，再查伺候楊玉蓉宮女吃過的東西，看看是否被人下了藥。」

  「只不過，都這麼久了，那些東西還在不在也不曉得，要趕快了！還有這宮女，其實也有被買通的嫌疑。」

  「她那些話，說不準是混淆視聽撇清罪責的，總之也要找到她，再細細審問一番。」

  當然，這宮女也有會被滅口的可能性。

  現在最寶貴的，就是時間了啊。

  「嗯。」

  蕭昱頷首。

  這回，他又將茶盞裡面的茶水一飲而盡了，復而意味深長地看向我，道：「朕倒是覺得，留著你在後宮，屈才了。」

  嗯？

  蕭昱說話總是沒頭沒尾，我看他一眼，問道：「那臣妾應該做什麼？」

  「做朕的刑部尚書。」

  他用指尖挑起我的下巴，臉緩緩湊近。

  我幾乎看清楚了他臉上細小的絨毛，以及下巴上面，剛剛蹭得我有些癢的小胡茬。

  細細的小小的，只是一個小黑點。

  「……」

  我想躲。

  可他指尖用了些力氣，讓我躲避不開。

  「皇上。」

  我嚶嚀出聲。

  這回，蕭昱終於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來了。

  ！！

  我算是明白了。

  蕭昱這人，壞的人，就愛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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