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月後。
三伏天過了大半，日子還是熱得慌，我冊封禮的日子，也如期而至了。
清晨，柔宜閣外，鄭王已經等候著了，我換好了身為「元妃」的朝服，被雲珠和桂嬤嬤攙扶著，到了屋檐底下。
鄭王是冊封使，他也要與我一起回去。
「元妃娘娘，請。」
鄭王語氣僵硬，雖用了敬語，可神色間卻沒有一點點的恭敬。
嘖。
我在心裡輕嘖，也看一眼鄭王，笑吟吟問道：「鄭王殿下安好。不知蕭昀最近可好？本宮也許久不曾見鄭王妃過來了。」
「說來，蕭昀雖不夠聰穎，心性卻是極好的。這世上，不讀書其實還是有很多出路的，也不必那麼執著。」
這話，我是真心的。
但我也知道，我真心的想法，落在鄭王夫婦耳朵里，恐怕是在嘲笑他們。
讀書，並不是一個人唯一的出路，也不是評判這個人好不好的標準，蕭昀為人憨厚可愛，人品極好。
我想，他若是能儘可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往後不說對江山社稷，對百姓一定會十分友善，不至於欺壓利用。
「……」
鄭王如我所想，並未聽進去，臉色青白交替，約莫是想起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
「犬子的事情，本王心裡有數，不牢元妃娘娘關心了。」
他淡淡說完，迎我上了馬車。
馬車絕塵而去。
身後的行宮漸漸遠了，我在裡頭歪著身子半靠著，看了會兒窗外，也困得打起了瞌睡。
起得太早了。
現在天不過蒙蒙亮，只有一點點的魚肚白。
「娘娘，再休息一會兒吧。晌午咱們到了驛站，也只是用午飯，就得繼續趕路了。」
雲珠勸我一句，我頷首靠在了軟枕上。
舟車勞頓。
回到宮中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
明日一早的冊封禮會在太廟舉行，我身上酸軟，本想去看看淑妃的，也來不及了，只好先回了未央宮。
半年沒回來了。
未央宮中一切如舊，我的寢殿也是富麗堂皇的。
回來以後，宮裡的副總管太監帶著人送了不少東西過來，說是蕭昱的賞賜，讓裝飾未央宮的。
到底是提升了品級，這也是應該的。
我含笑應了，給了打賞，讓雲珠幫襯著將東西清點入庫以後，又問起了淑妃和雲才人的事情。
「淑妃娘娘和雲才人都很好，雲才人的咳疾也好了。先前淑妃娘娘本來還想帶著雲才人去行宮的，只不過麼……」
副總管太監頓了頓，說道：「這些日子，姜采女的胎一直不太好。太醫看了，說是孕後期母體燥熱的緣故。」
「她嘴角有些生瘡，就連身子也圓潤了一大圈，恐怕生產的時候要吃不少苦頭呢。」
「淑妃娘娘放心不下，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留在宮裡，預備著姜采女隨時有可能生產的事情了。」
眼下已經七月末。
姜采女的胎，滿打滿算也有八個多月，接近九個月了。
提前生，也有可能。
我對生產的事情不了解，見那副總管太監說是太醫推測出的可能早產，便也頷首道：「如此，這段時間便勞煩公公們多多留意了。」
「姜采女雖然……」
我頓了頓，補充道：「可這畢竟是皇上的孩子，還是得當心的。」
「是。」
副總管太監應了，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忙，也離開了。
這天晚上，我早早睡下，翌日便在鄭王的陪同之下，一起去了太廟。
與我一起來的，還有玉嬪。
玉嬪原本是不用來的，是戚婕妤說，玉嬪到底是頭一次冊封，過來告訴祖先一聲也好，便跟著我一起回來了。
我知道，這不過是託詞。
玉嬪剛剛冊封，蕭昱偶爾也會去看看她，雖然算不上得寵，可情面還是有那麼幾分的。
戚婕妤剛入後宮不久，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女人「搶走」她的寵愛，她當然是不甘心的。
現在找到了理由，也就想打發玉嬪回來。
冊封禮十分繁雜。
不過，現在後宮並無皇后，也少了冊封禮以後去向皇后行三拜九叩大禮的這一項繁文縟節。
我與玉嬪，便預備著各自回宮。
玉嬪，被安排在了衍慶宮裡。
衍慶宮十分寬敞，從前姜采女也是住在那兒的，現在是溫嬪和雲才人住著，她們倆都不是一宮主位，故而住的都是偏殿。
這衍慶宮，也還是能住得下這麼多人的。
我和玉嬪分別之前，對對她說道：「你回去以後，也可以去看看雲才人。雖然你位分比她高，可以後同在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說說話也好。」
「她也是個好相處的人，你不必擔心。」
「好。」
玉嬪感激頷首，與我分別。
回到未央宮，已經臨近晌午了，我想趁著用午膳之前好好休息一會兒，這兩日實在是太累了。
誰知，剛剛將繁冗的朝服脫了下來，外頭桂嬤嬤火急火燎地就過來了。
「娘娘！」
桂嬤嬤一進來，開門見山就道：「姜采女，恐怕要早產了！」
！？
我吃了一驚。
怎麼我昨天剛剛跟宮裡的副總管太監問起關於姜采女的事情，他說太醫診斷姜采女可能早產，今個兒就早產了！？
這也太巧了！
「傳太醫了嗎？」
我急忙追問，又想起姜采女其實是被禁足的，那地方，就連淑妃都是進不去的，更何況我。
「奴婢不知，該是傳了的。」
桂嬤嬤回答完，又道：「皇上一直都有派御前的人瞧著姜采女，太后也是，總不會出意外。」
聽桂嬤嬤這麼說，我原本急躁的一顆心也安定了下來。
也是。
雖然蕭昱一開始並不願意留著這個孩子，但既然他後來打定了主意，讓人照顧姜采女，就不會再出什麼意外了。
更何況，太后對姜采女的孩子也是上心的，宮裡不敢怠慢。
就是不知道……
這一胎是男是女，生下來以後的風波，恐怕不會斷絕。
「行宮那邊派人過去傳遞消息了嗎？」
我想起這件事來，又道：「還是派人過去守著吧，要是缺了什麼，咱們能送過去的，也都送去。」
我也不是好心。
不過是覺得，要是什麼都不做，回頭姜采女真有個三長兩短，太后回來了，肯定會興師問罪的。
「是。」
桂嬤嬤得了我的吩咐，就去忙活了。
我在未央宮裡來回踱步一陣以後，看著面前的一桌子膳食也實在是沒心思吃下去，只好叫上雲珠，去淑妃那兒。
淑妃正陪著瑩雪用晚膳。
她們見著我過來，有些驚訝，瑩雪更多的則是歡喜，她放下筷子，矜持道：「燕娘娘。」
她對我還是客氣的。
我頷首見禮，淑妃這時也笑著說道：「早知道你回宮，怕你舟車勞頓，今天也要辛苦，就沒去打擾你。」
「你怎的這個時辰過來了？晚膳可用了？」
我搖頭，提及了姜采女的事兒。
一聽這個，淑妃臉上的笑容有所收斂，說道：「我已經派人過去看著了，那兒都是皇上和太后的人，你安心就是，不會有什麼的。」
一聽淑妃這麼說，我踏實不少，原本有些話想問的，一看瑩雪在這兒，也不好問出口了。
罷了罷了。
我只得坐下，先陪淑妃用晚膳。
這天晚上，我等到子時，姜采女處也沒有消息，說是頭胎生產都是這樣的，還有些要生一天一夜呢。
我累得厲害，聞言只好先睡下。
翌日。
天光微明時，我因為心裡有事，早早醒了過來，喚雲珠進來一問，只說姜采女的孩子還沒生下來。
「姜采女吃得太胖了，孩子有些生不下來。」
雲珠打了個哈欠，說道：「半個時辰前來的消息說是，能看見頭了，也不曉得姜采女還有沒有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