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歸去

  盧選帶回的消息既讓人震驚,同時又在情理之中拓跋代國還帶有濃重的草原殘留,發生這樣的事並不奇怪就談一點,他們部落的人以父親名字為姓,而不是母親氏族為姓,不過大幾十年罷到了這會,高層以父親的氏族為姓,中層則各自參半,一部分人以父親氏族為姓,一部分人以父親名字為姓。到了底層,以母親氏族為姓的大把,十分常見。

  這就是母系社會殘留。

  其婚姻方式有兩種。

  正常的是男女兩人繞過父母「談戀愛」,普人對此不屑,稱之為」私通」。如此相處半年或百日,覺得滿意了,再遣媒人送馬牛羊以為聘禮一不滿意的話就算了,分手。

  結婚後,丈天任到妻子家裡,見到妻子家人,不論尊卑,早上起來皆拜,在妻家當僕役兩年,期滿之後,妻家準備一筆嫁妝,「厚遣其女」。但除了這筆嫁妝外,兩年中攢下的其他財物不許帶走,夫妻二人淨身出戶。

  到自己家後,一切聽妻子的,除了戰鬥之外一「從婦人計,至戰鬥時,乃自決之。」

  女人甚至經常參與事前的戰前謀劃,處理內政事務等等,這也是母系社會殘留。

  另外一種非正常的婚姻方式就是半途搶走別人的新娘,懂的都懂!

  最近十來年,大量晉人投靠拓跋鮮卑,為其梳理內政,改革制度乃至移風易俗,但時日尚短,社會風氣也不是短短十幾年、幾十年就能全方位改變的,故拓跋代國其實是一個以傳統風氣為主、華夏風氣為輔.鮮卑、烏桓、匈奴、羯、漢等各民族混合的國家。

  如果遇到一個思想開明的雄主,銳意改革,國勢則會蒸蒸日上。

  拓跋猗盧不算差,中上水平,在他的帶領下,拓跋代國國力每一年都在增強。但在步入人生暮年的時候,他昏庸了,於是出了這個亂子。

  亂子主要局限在盛樂和新平,其他地區大體穩定,部落貴人、郡縣官員們在等待看決出一個新主,如此而已,除非你和新主有仇,被迫跑路所以,邵勛先讓盧選平復了下心情,然後問道:「代郡可有異動?」

  盧選想了想,道:「一應如常。」

  這就對了。」邵勛點了點頭,道:「不過一次中樞政變,搶班奪權罷了。普根成了最後的勝利者,暫時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動了。」

  占選有些遺憾。

  『不過,劉琨得罪了拓跋氏,後面的日子難過了。「邵勛又道」劉琨之子劉遵明面上當質子,其實人家對他很不錯,管理非常寬鬆。劉遵在盛樂隨意遊玩,馳馬打獵,結交朋友,沒人阻止他但關鍵時刻,他親自下場串聯,然後帶看三萬家胡漢軍民南下并州,這不是背刺朋友麼?即便人家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不追究,但人已經得罪了,以後指望拓跋鮮卑南下救援卻是干難方難一即便人家肯來,代價也不是以往的」發情價」了。

  「不過,試一試也沒壞處。「邵隕說道:「子立可為廣寧太守,招撫代人。」

  「遵命。「盧選應道。

  廣寧郡很窮,人也不多,且絕大部分百姓是胡人,到那裡去當太守肯定不太舒服。但容易出成績啊,這才是最重要的。

  處理完這件事後,部勛又讓人帶看一批禮物樂行,前往遼西,面見慕容翰土要自的是表達一同出兵的謝意,同時告訴他段部已經解決了,不勞相攻。

  你占據的遼西郡我認了,從今往後,雙方各守疆界,相安無事即可。

  慕容翰在開戰這件事上是做不了主的,畢竟事情太大,肯定得慕容拿主意。

  慕容庾相對清醒理智一些,希望他不要輕舉妄動,邵勛實在不想再在幽州浪費時間了。

  盧選離開之時,看到一婦人被前呼後擁著,所過之處,高鼻深目的羯人盡皆拜伏,頭都低到了泥土裡。

  這幫羯胡!他暗笑一聲。

  中原世家的效仆都不會這麼卑微,真是個野蠻的效隸部落。

  「你兩族互相爭鬥,已死一人。若斗不解,則損傷益多。今予死家馬牛四十九頭及送葬器物,可能平?「婦人拿看馬鞭,神情嚴肅地問道!

  願平。」兩個氏族的首領拜伏於地,大聲道。

  劉野那揮了揮手,又讓另一人上前,道:「盜取軍中同袍財物,可知罪?」

  「知罪。

  「盜官物一,備五,私則備十。你盜人兩塊肉脯,當償二十塊,可有異議?「「沒有。」

  盧選看了一會,憂慮頓生。

  這個劉野那,聽聞在陳公面前十分乖順,小意服侍,沒想到背地裡是這樣的人,化雞司晨,讓盧選很看不慣,甚至有點噁心,胡人怎麼這樣?

  正思慮間,不遠處傳來一陣慘叫。

  他轉過頭去,卻見一名羯人被綁縛丟棄於地,幾名騎士輪鑿上前,用馬蹄踩踏他的腳踝。方才那些慘叫,應該是腳踝被踩斷乃至踩爛發出的。這又是犯了什麼罪?

  他聽說過這種部落刑罰,日」軋刑」。匈奴時就有了,「輾轉軼其骨節」,是對犯了罪或軍法,但又罪不至死的人施展的刑罰。

  由軋更監刑,有時候不用馬,而是用車輪。

  軋吏自行決定碾軋的肢體部位、碾軋次數、車載重量等等,十分殘酷。

  這個女人!

  部落首領一般兼任軍事統帥、評事裁判官,按照他們的法律宣判。按理來說沒什麼,法就是法,你要是覺得殘酷,廢除這些肉刑即可,但人家做出的裁斷都是有法可依的,或許也司空見慣了,不以為意。

  但一個女人親口對男人宣判刑,盧選還是有些不舒服,盧選走的時候,段涉復辰正好奉命進帳。

  看到有人施展軋刑,他停留了一會。

  不過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那些羯人騎兵身上。

  去年有河北士人前往遼西投靠慕容,路過時交談了一番。那人輕蔑地說邵賊靠女人成事,他本還不信,今日看到,卻信了幾分。

  那位是石勒的劉夫人吧?果是大美人一個,可惜了。

  心中不屑的同時,又有點羨慕邵賊,他怎麼那麼能哄女人?一個就騙來了幾千兵,如果同時哄十個女人,豈不是幾方兵?

  段涉復辰暗道回去就把女兒嫁人,免得被邵賊惦記,把家產掏空!

  絕不能讓邵賊靠近自家女眷,離開之後,段涉復辰很快進了大帳,恭敬行禮。

  「涉復辰,去年南下章武時,你沒怎麼賣力,何也?「邵勛正與張賓談事,見到段涉復辰進來,問道。

  「明公乃天下雄主,不敢造次。「段涉復辰答道邵勛點了點頭,問道:「前幾日為何不來啊?」

  提起此事,涉復辰就非常惱火,咬牙切齒道:「歲侄疾陸眷私心作票,忘恩負義,哄騙我在牧地整兵,自己卻帶著四兄弟親來渴見明公。我也是過了好幾天才知道,故匆匆前來。」

  邵勛大笑。

  張賓在一旁說道:「涉復辰,遼西公欲為三弟段叔軍求得玉田鎮將之職。然陳公知你恭順,未曾應允。此乃再造之恩,可不要忘記了。」

  段涉復辰再拜,硬咽道:「大恩大德,不敢或忘。」

  邵勛讓他起來,又問道:「段末波呢?你沒知會他一聲?」

  段末波已在路上。」涉復辰答道。

  知會當然知會了,但卻是自己出發後再知會的,總之讓他慢一拍。

  如今得知事實真相後,似乎多此一舉。但這個世道,不謹慎一點行嗎?

  段末波慘了,他沒有名分,沒有官職,只能當個地方土豪,甚至將來可能會被圈州將官驅逐。當然,在那之前,段末波的部眾很可能已經被他、段疾陸眷諸兄弟給瓜分了。

  我不會在幽州久留。離去之後,若有人攻打北平、幽州,爾等須尊奉都督游統之軍令,出兵力戰。平日裡,可自種自收,沒人會管你們。年底之前,我會設都督、校尉管制諸軍鎮,屆時自會有人前來與爾等商談。」邵勛說道:「勿要生事。只有背靠我,你們才能活下去。慕容翰就在遼西,他恨不得現在就吞併你們的部眾。好好想想,敗於慕容之手後,你們可能活?

  遵命。「段涉復辰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應下了。

  或許有些人存著邵勛一走,他們就可繼續稱王稱霸的心思,但段涉復辰沒那麼傻,只要慕容氏、宇文氏還在,他們就真的離不開大晉朝的庇護。

  況且,部落仇殺那麼劇烈,貴人們年老之時,父子兄弟相殘的事情多不勝數,凍公許他們世襲鎮將,難道不是大大的富貴?

  段涉復辰都不敢保證他死後,兒子一定能夠接掌部眾。

  現在朝廷幫他和他的子孫們穩固地位,大家的利益其實是高度一致的,他沒有理由造反。除非哪天陳公不再允許他們家世襲玉田鎮將之職了,那時候才有必要奮起一搏。

  徵發你的兵眾,去打蘇恕延吧。快一點,我不會等太久。」邵隕勛揮了揮手,說道!

  段涉復辰行禮告退。

  邵勛靜靜思考了會,又喚來新近出任龍驤將軍幕府戶曹的劉郢,道:「你去見一下段末波,直言相告,可率部眾隨我南下,其弟段牙可任北平郡都尉。若不願,我就把他的人丁牛羊分給疾陸眷兄弟。」

  遵命。」劉郢立刻離帳而去「終於料理得差不多了。「昭胃嘆道】明公該回洛陽了,儘快完成儀典。」張賓勸道:「此乃大事,天下所望。」

  嗯。「邵勛站起身,走出了帳篷,看看外面的藍天白雲,伸出手。

  一隻金雕從天而降,落於皮套之上」外間諸胡見了,拜伏於地。

  劉野那已經裁決完了部落的斗訟,臉上猶帶著威嚴的表情,見到邵勛之後,神情一變,立刻走了過來,挽住他的臂膀,道:「你現在越來越像個大單于了。」

  部勛笑了笑,已經不是匈奴用骨箭的時代了,後漢以來的胡人大雷,已經到了無法用武力解決的地步。

  有時候挺討厭騎兵技術、戰術發展的秦漢時期,沒有實戰用的馬和高身馬鞍,大多數匈奴人直接騎在馬背上,或者在馬背上覆蓋一條氈毯。

  上山下坡時需要不斷變換前傾後仰姿勢,保持平衡,行進時靠雙腿夾緊馬腹,其實做不了太複雜的動作。

  西漢騎兵甚至經常下馬地斗,因為他們騎術遠遠不如孩童時期就練習騎羊的匈奴人,乾脆下馬結陣題西漢時期的騎兵,戰鬥力其實很差。

  但到了西漢末、東漢初,原始的鞍墊變成了高橋馬鞍,騎兵可以有效借用部分腰腹力量了,戰鬥力有所增加,吳漢的突騎夾槍衝鋒,可謂一次戰術革命,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到了這會,雙馬以及前高后低的馬鞍慢慢普及開來,騎兵已經可以完全借用腰腹雙腿的力量,戰鬥力又一次突飛猛進,再加上胡人冶鐵技術的進步以及中原大亂所造成的技術外溢,人家拿具裝甲騎直衝你,和西漢時胡人那副窮酸樣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

  靠裝備欺負胡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必須尋找新的出路….·北朝以及唐代的做法,也是無奈中的無奈:外交與軍事並存,直接十涉草原政治,讓其內部無法統一,又打又拉,分化瓦解,化胡為己用,慢慢同化廠但這種方法非常吃操作,也無法長久。不過世事便是如此,沒有長治久安之法,能考慮接下來二三十年的政治家都非常出色了,況百年乎隨我回洛陽吧。」邵隕勛拉看劉野那的手,輕聲說道劉野那其實不是太情願。

  在幽州,她可以獨霸邵勛,每晚都可以依偎在他懷裡回了洛陽,卻不知多久才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而且中原規矩重,她怕自己適應不「走吧。「邵勛輕拍了拍她的手,說道:「那才是我的根本。沒有河南,我拿不了河北廠量了,戰鬥力有所增加,吳漢的突騎夾槍衝鋒,可謂一次戰術革命,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到了這會,雙馬以及前高后低的馬鞍慢慢普及開來,騎兵已經可以完全借用腰腹雙腿的力量,戰鬥力又一次突飛猛進再加上胡人冶鐵技術的進步以及中原大亂所造成的技術外溢,人家拿具裝甲騎直衝你,和西漢時胡人那副窮酸樣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

  靠裝備欺負胡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必須尋找新的出路….北朝以及唐代的做法,也是無奈中的無奈:外交與軍事並存,直接干涉草原政治,讓其內部無法統一,又打又拉,分化瓦解,化胡為己用.慢慢同化。

  但這種方法非常吃操作,也無法長久。不過世事便是如此,沒有長治久安之法,能考慮接下來二三十年的政治家都非常出色了,況百年乎隨我回洛陽吧。」邵隕勛拉著劉野那的手,輕聲說道劉野那其實不是太情願。

  在幽州,她可以獨霸邵勛,每晚都可以依偎在他懷裡回了洛陽,卻不知多久才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而且中原規矩重,她怕自己適應不了。

  走吧。」部勛輕拍了拍她的手,說道:「那才是我的根本。沒有河南,我掌不了河北廠更無法令鮮卑等部拜服。」

  「好。」劉野那快快不樂道。

  說完,又仰起頭看著邵勛,道:「郎君,我...-..我可能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