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殿外頭等著的時候也是要分等級的。
一二三品的大員能夠躲在廊下,雖不能避風,但是肯定能擋雨。
冬天太陽也能夠照進去,有那功夫深的,甚至能夠在廊柱之間長椅上坐會兒,有本事不讓衣服出褶皺。
四品的就只能站在台階上了,不過好歹也是「高人一等」。
四品往下的,都是遠遠候在大殿外頭的廣場上,風吹日曬雨淋……都得受著。
就是下冰雹了,皇帝不發話,那也是不好往前擠的。
季星燃這會兒就跟稀稀拉拉的五六七品小官兒站在一起呢,這些人都是平常少上朝的,有些外地進京的更是顯得緊張又侷促。
想要把身板子站直了,但是這一等不知道多少個時辰,站了一會兒受不了。
偏樣子又已經做出來了,這會兒不敢鬆懈下來,叫人看見了說一句表里不一。
季星燃還好,她在西寧城也是會跟士兵一起站崗守夜的。
雖說不是什麼行當都非要她親自去做,但是她一直保留著季昌明的習慣,就是——這東西你可以不專,但你不能不懂。
凡事兒自己親身做了一回,才不會被底下人的人糊弄。
所以季星燃這身板子別說是系統提升過的了,就憑她這麼些年站崗放哨勤加鍛鍊的底子,等閒站兩三個時辰對她來說不算什麼問題。
重心怎麼從左腳轉移到右腳,從腳掌轉移到腳後跟,換動一下讓自己不那麼累,她是相當在行的。
她在行,就有人不在行。
季星燃身邊站著個年紀不大的官員,看樣子也就二十幾歲,算得上是年輕有為了。
但是估摸著是不習慣上朝,前頭說的一上來就把身板站得筆直筆直,板板正正的,就是他。
這會兒站了小半個時辰,已經有些熬不住了。
雖然還咬牙受著,但是額頭上已經泌出了豆大的汗珠。
季星燃稍稍換換重心,將身子後仰一點兒,去看這同僚的背部。
果不其然,微微發著抖呢!
這要是春夏時節,只怕是朝服都要汗濕了。
季星燃於心不忍——都是一樣外地進京的二傻子,互相提點提點吧。
於是季星燃就目視前方,頭也不動一下地低聲說話:「你把膝蓋稍稍打彎一點兒,然後身子往前傾……別傾太多,能舒緩點兒。」
那同僚一開始還不知道季星燃是在跟他說話,第二句上才反應過來,僵硬的身體本能地按照季星燃的說法去做了。
膝蓋稍曲——這麼一曲,立馬就覺得剛才繃直的大腿跟小腿放鬆了下來,但有袍子遮擋著,看著還是直挺挺的。
最有用的身子前傾,重心一換,同僚立刻就感受到這股輕鬆勁兒了。
當然了,肯定沒有在家躺著輕鬆,但是能緩緩腰上的酸痛,已經是極好了。
季星燃見他臉色鬆動許多,就知道奏效了。
於是又從稍稍後仰的姿勢,換成稍稍前傾,微微側臉問他:「怎麼樣?舒服吧?」
同僚抬手擦汗,忙不迭道謝:「多謝前輩指點,這一來是舒服了許多……」
他把季星燃當成是經驗老道的京官了。
季星燃噗嗤一聲笑:「前輩不敢當,我姓季。」
年輕同僚拱手:「季兄。」
季星燃樂了,看來這朝服還挺能掩蓋人的性別的。
就是不知道若是眼前這同僚知道她其實是個女的,而且是個「特聘」的官兒,連科舉都沒參加過,也不知走的女官的選拔考核路子……簡而言之,別說皇帝的面兒了,就連這宮門都是頭一回進的話,不知道能驚訝成什麼樣。
季星燃說:「這法子別的沒什麼,就是最好同一排的人要齊整,不然容易叫人看出來。」
她剛才特地從後仰換到前傾,就是這個理兒。
不然相鄰著的兩個人,跟個倒八字似的叉開,那看上去可太奇怪了。
季星燃跟著同僚說著,他們兩邊站著的兩人也紛紛意識到了,不用出聲,立刻就模仿上了。
果然舒服多了。
季星燃右邊站的是個老頭,看樣子是有五品了,算是他們四個當中品階最高的。
不過也是前途最受限的。
這年紀,若是在二品往上,那在退休養老之前,皇上看面子情分,還能給升個一兩級,興許就能配享太廟了。
四品的也會往上升一升,到三品,好歹也算是「大員」了。
比一根杆子砸下來,十個人裡面六個的四品往下的小官兒好多了。
這種面子情,皇上身邊有專門的人提醒著,只要不是犯了什麼事兒,多半都是能有的。
但是再往下,五六七這種,那就沒得說頭了。
這個品階的官員多得皇帝都未必認識,同朝的就有這麼多,關鍵是三年一屆的科舉,加上時不時的恩科,平均不到兩年就有一輪新舉子進來,皇帝還真就未必認識。
這就跟年級主任一樣,自己帶的班裡肯定都是認識的,其他班成績突出的興許也能記得幾個。
但其餘芸芸眾生,來了又走,走了又來,那就很難記住了。
四人悄悄前傾,過不了多會兒,又齊齊往後仰,默契十足。
也趁著這當口通報了姓名。
從右往左,是五品白髮老頭,姓穆。
然後是季星燃,跟年輕的同僚,都是從五品,那年輕舉子是三年前科舉考中的,如今也才不過二十七八,姓茅,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再往左,是個三十七八歲的中年官員,也是個從五品,姓袁,是四人當中唯一的京官。
長得尖嘴猴腮,總是一臉的愁苦相,好似有什麼天大的難題解不開一般。
但實際上眼睛精著呢,就季星燃跟茅子升說話的時候,他都能聽到。
這不豎起耳朵是做不到的。
這人嘆口氣:「唉……不知道今兒要站到什麼時候去了。」
這邊三人齊刷刷望向他,盼著這兄弟多說兩句,可這人只是唉聲嘆氣,愁苦不已,就是不往下說。
一連嘆了五遍,季星燃跟茅子升終於忍不了了,倆人年輕,血性大,直接開口問了:「袁兄,你說這話可是有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