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燃起先是蹲在街邊的,有幾個人從她身邊過去,但是都沒理會她。
於是季星燃換了個法子,直接躺在了路邊,頭朝里,腳朝外。
黑漆漆的路面看不清,有人路過的話估計恐怕會被絆倒。
果然,沒過一會兒,就有一個男的路過,被狠狠絆了一跤,氣得罵了兩句:「要死啊!躺在這裡!絆老子一跤!」
罵歸罵,倒是沒有動手。
季星燃繼續躺屍。
那男的見季星燃沒動靜,左右看了看,蹲了下來,便想伸手去季星燃身上摸東西。
季星燃在黑漆漆的角落睜開眼,語氣虛弱又狠厲地道:「老子身上要是能搜出東西來,還會躺在這裡嗎?傻缺!」
那男的嚇了一跳,本能地收回了手,被撞破醜事倒是一點兒也不愧疚,反而還十分理直氣壯地說季星燃:「媽了巴子的,嚇了老子一跳,還活著就出個聲啊!老子還以為你死了!」
聽聲音,這男的年紀也不大,十八九不到二十的樣子。
季星燃呵了一聲,要是這麼說的話,那這男的倒也不算是什麼惡人了。
如今這光景,路邊躺著的死人,任誰都是要上來摸一摸的。
倒不是覬覦別人的錢財,不過是覺得這個死了,要是還有點兒什麼,好歹也能讓下一個多活兩天罷了。
那男的走了兩步,見季星燃還躺著沒動,又折回來說:「你不去啊?」
季星燃心裡一動,不確定這男的說的是不是圍攻客棧那事兒,但天底下懶窮病是通用的。
季星燃懶洋洋地躺著,說話有氣無力的:「沒力氣,不想動。」
那男的倒還真是個婆媽性格,聞言竟然又蹲回了季星燃身邊,還十分嚴肅地教訓她:「放屁!沒力氣不想動,那要是不過去找吃的,不就更沒力氣,更動不了嗎?你難道就想死在這裡!」
季星燃順著他的話,嘴硬懟回去:「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立馬?誰知道去了是不是真的有吃的啊!」
那男的倒是挺認真:「肯定有的,東老他們說了,這回來了一個車隊,不是那些逃荒逃難來邙城的,他們帶著東西是要做生意去的。」
季星燃眼眸閃爍:「真的?那這回是……要干票大的?」
季星燃不過是試探而已,那男的倒是嚇得不輕,連忙從季星燃身邊退開,退得急了,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男的驚詫地看著季星燃,嘴唇都要打哆嗦了:「你、你想幹嘛?不到活不下去的時候,別干那些事兒!被抓到是要殺頭的!」
季星燃這會兒已經很清楚這男的的性格了,悶笑了一聲,繼續躺著不動:「算了,橫豎都是一個死,那我還是這麼躺著死吧。」
那男的見季星燃雖然嘴上厲害,但行動上卻是一條不折不扣的死鹹魚,倒是也沒那麼怕了。
又爬過來勸她:「一起去吧,東老是講道理的人,只要參與了的,肯定都給分吃的,多一點吃的,就能多活一天,不然……你現在還能躺著,再過兩天,想動也動不了了。」
似乎怕季星燃不信,那男的又補充了一點:「是真的,現在哪怕是城裡,也不會有人施捨了,早不是蹲在路邊就能夠討到飯食的時候了。」
季星燃冷哼一聲:「東老也就這點兒膽子了,要我說啊,這過往的客商可是來一個少一個的,別放過才對!」
「畢竟人家也不傻,如今的日子都難過,圍著就能乞討了嗎?還不如直接扣下來才是,反正他們出城之後再趕路,也還是會被別人吞吃乾淨的。」
那男的十分無語:「放你的屁!今年年景不比去年好嗎?我還等著以後開荒種田過好日子呢!你要找死別拖著我!」
季星燃笑了,這傻小子,人倒是不壞。
於是季星燃便也不再試探了,懶洋洋地爬起來:「算了算了,過去充個人數吧。」
那男的高興起來:「這才對嘛,趕緊去,東老說了,那些客商知道邙城如今窮困,肯定不會久留,歇好了明天一早就會離開,咱們天亮之前就要趕過去。」
季星燃的懶洋洋並未引起男人的懷疑,反而男人還怕季星燃沒力氣,伸手拉拔季星燃,拖著她走。
季星燃心裡好笑,就這弱不禁風的小男人,她一拳能打五個!
原本距離客棧就不遠,他們說話這檔口,又有不少人都從四面八方趕來了。
季星燃再次回到客棧門前的時候,還真是嚇了一跳。
剛才出來的時候外頭還只有幾十人,現在已經有幾百人了,烏泱泱的,居然一點兒聲音都沒出。
偶爾有孩子嗚咽兩聲,都很快被大人哄下去了。
季星燃心裡好奇,那男人卻並不驚奇,只拖著季星燃往裡頭走,四處尋找「東老」。
好不容易從烏泱泱的人群中擠進去,季星燃才見到了傳說中的「東老」。
年輕男人見到東老很高興,低聲招呼:「東老,我們來了。」
東老是個頭髮鬍鬚花白的老人,此刻拄著拐杖坐在客棧正對面巷子口的石凳上,氣度非凡。
見這毛頭小子跟他打招呼,也認真回應:「好,自己找地方守著,切記不能動粗不能罵人,只是圍著便好。」
年輕男人高興地點頭:「知道,知道,咱們這是求人家幫忙度過難關的,不能傷著人家。」
東老很是欣慰地點了點頭:「是,只要咱們還活著,就要活得像個人。」
年輕男人跟東老的對話,季星燃都聽在心裡。
她很意外,這群看起來來勢洶洶的不速之客,按說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了,內里竟然還有這樣的規矩和秩序?
這個東老,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