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昌明是在天黑之後才收到消息的。
那會兒他才剛洗完澡，吃完驛館準備的簡單飯菜。
無所事事又不能亂跑，觀察了一通驛站的情況，見沒什麼特別，準備睡覺時，兩個官兵突然把他叫了出去。
跟他說了幾句話。
季昌明聽完官兵的話，震驚極了。
官兵居然要邀請他一起出去喝酒？！
季昌明這麼精明的人，一時之間竟然也反應不過來。
官兵跟犯人的關係可以這麼好嗎？
兩個官兵臉色有些不悅：「怎麼，你不願意？」
季昌明小心地問道：「只我一個人嗎？」
高個的官兵哼了一聲：「要不是看你今天表現不錯，我們才懶得給你這個機會。」
表現？
機會？
季昌明陡然明白過來——這是要他跟著去付錢啊！
原來如此！
兩個官兵是想趁著出外差的機會出去喝酒。
但是又捨不得花自個兒的錢。
今天採買住店一路看下來，覺得季昌明表現不錯。
嗯，人傻錢多。
所以選擇帶上季昌明。
季昌明心潮湧動，這可是個好差事！
當即點頭答應：「能跟兩位官爺一起出去，那是我的榮幸。」
別的不說，就沖他們出來前，兩個官兵把房間門窗都用鐵鏈反鎖起來，他就覺得今天這錢怎麼花都值——
這土磚木質結構的小驛館，要是失火了，這麼鎖著的人那是一點兒生存的概率都沒有的。
季昌明又是後怕又是激動地跟著兩個官兵去了……
青樓？？？
……
季昌明站在這小城裡分外顯眼的二層半小樓門前，臉色青紅白變得跟跑馬燈似的。
他他他以為真的只是去喝酒結帳啊！
這花酒……不在他的預料範圍之內啊！
沒等季昌明反應過來，兩個官兵已經率先邁步進去了。
還回頭瞪季昌明：「跟緊了！城門晚上都關了，別起那些個逃跑的心思！」
季昌明：「……」
我真沒想。
要想也是想怎麼逃離眼前這棟二層半燈紅酒綠的小花樓。
兩個官兵駕輕就熟，進去之後跟人說了幾句話，找了四個姑娘就進了房間。
季昌明頭頂發麻，坐立不安。
他雖然生意場上見了不少這些事兒，但是天地良心，他的感情跟身體都只屬於老婆沈慧心一個人。
沒錢的時候沒有人倒貼。
有錢的時候他已經可以拒絕這種逢場作戲了。
季昌明沒有進門。
他摸了半天，把剩下的一片金葉子跟一對銀丁香拿了出來。
「兩位官爺，這個我實在是無福消受，這樣，今日官爺的酒我請了，兩位官爺可能給我做個保，讓我去採買一些東西，也好撐著趕路，圖個長久？」
季昌明話裡有話，意思是，如果你們讓我過好了，我往後還能這麼對你們。
兩名官兵看了一眼金葉子，默不作聲，點了點頭。
「兩個時辰後我們回驛館。」官兵說道。
季昌明心頭大松，連忙把金葉子銀丁香遞給了官兵。
這才抓緊時間出去。
感謝這小城小鎮雖然日落關城門，但是不宵禁。
街道上還有幾間開著的鋪子，也有人擔著小挑擔賣些餛飩、羊雜湯、炊餅之類的。
季昌明立刻找了一家看著還算乾淨的餛飩攤，要了三碗雞湯餛飩。
煮餛飩的小攤販看了一眼季昌明，好心提醒道：「我家的餛飩量大，客官這樣的體格，吃上一碗大碗的也就飽了。」
哦？這樣？
季昌明想了想道：「那就來三碗大碗吧。」
燃燃跟他一樣，都能吃。
他先吃一碗，再帶兩碗回去給她們娘倆。
小攤販：「？？？」
這客官聽不懂人話？
這邊季昌明已經在掏錢了：「三碗餛飩，連碗一起買了，多少錢？」
小攤販震驚了：「大碗的餛飩八文錢一碗，加碗，十文。」
季昌明捏了一角碎銀子：「找錢。」
碎銀子有一個指甲蓋那麼大，估摸著有二錢了。
正價兌換的話是兩百文。
但通常因為銀子的品質問題，零散兌換是八到九百文之間。
二錢銀子，怎麼也值個一百七八十文了。
小攤販連忙道：「客官，我今兒個才剛開攤，總共也就幾十文找錢，你看……」
季昌明說：「這樣，你也不必找了，你自己取些跑腿費，剩下的去幫我買成炊餅、油果子、饅頭，麵條也行，連碗一起買就是了。」
季昌明沒去細究價錢跟數量，全看小攤販的良心。
一來他只有兩個時辰，還得儘快打聽大虞朝的事兒。
二來讓人做事，總是要漏點兒好處的，不然別人憑什麼心甘情願地被你使喚？
果然，小攤販一聽有賺頭，還是光明正大的賺頭，立馬就激動了。
連忙表示：「客官放心，這條街上都是我的熟人，我買東西他們肯定給便宜，不會叫客官的為難的。」
說著，把煮餛飩的事兒交給了自家娘子，自個兒拿著那一角銀子，撒腿就跑。
熱滾滾的雞湯餛飩端上來，香氣撲鼻。
這小攤販的手藝不錯，餛飩的個頭確實飽滿。
裡頭包的是薺菜肉餡兒，薺菜多，肉餡少。
但雞湯很是香濃，上面還飄著一層金黃色的油花花。
季昌明一個大男人，喝下一口熱滾滾的雞湯時，都差點兒掉了眼淚。
真的是太太太久沒吃到好東西了！
那小攤販速度很快，季昌明剛放下雞湯餛飩的空碗，小攤販就回來了。
拎著一個老大的竹製平框，裡面放了兩斤大饅頭，兩斤油果子，葷素包子各一斤，臉大的炊餅十張……
還有兩碗湯粉，兩碗陽春麵。
琳琅滿目，好多都還冒著熱氣。
這小二果然很實誠，買的東西季昌明掃一眼就知道是足價的。
要讓他自己去買，二錢銀子未必能買這麼多了。
小攤販滿面春風：「客官，給送去哪兒？」
季昌明說：「不必了，連筐子一起給我吧。」
小二頓了一下，也沒說什麼，只說：「好的，客官。」
說完，季昌明就在連框帶東西一起拿走了。
他身後，小二有些哭笑不得地從腰帶里摸出了一小串銅板。
跟自家婆娘說：「本來以為能掙個十文錢呢，結果連框一起給我拿走了。」
他們這種餛飩小本生意，賣八文，去掉成本，一碗也就能掙一文多，不到兩文。
要是算上人工，那都不是利潤，是妥妥的辛苦錢。
所以小攤販對這十文錢也很在乎。
只是沒想到季昌明居然把那個竹子做的平框也給拿走了。
那還是他從賣饅頭的人那裡借來的呢。
一個也得十多文錢了。
小攤販有些心酸，自嘲道：「算了算了，天底下哪有好占的便宜。」
結果話音剛落，他收拾桌子的婆娘就驚叫一聲：「當家的，你來看這個！」
「咋了？」
小攤販過去一看，桌上乾乾淨淨，只在筷子筒下面有個小小的銀角子。
也有二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