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再次親臨瓊苑,拜訪何天。閱讀
目下,「討逆」的形勢,可謂一片大好。
新野公歆、河間王顒,先後發表檄文,響應齊王冏「討逆」之號召。
新野公早就收到了齊王同起兵的邀請,但未知所從?看到趙軍告捷,齊軍不利,更是猶豫,乃召集左右商議。
嬖人王綏說道:「趙親而強,齊疏而弱,公宜從趙。」
參軍孫洵厲聲說道:「趙王凶逆,天下共誅之,強可弱!齊王倡大義、成大節,弱可強!況大義滅親,古之明典!何親疏強弱之有!王綏妄議,可誅也!」
司馬歆頗受震動,終於下定了從齊的決心。
他的檄文剛剛發布,就傳來了孫輔潰逃的消息,正正好卡在節骨眼兒上,於是,頗得聲譽:「新野公有氣節、有眼光呀!」
對比之下,河間王的吃相就難看了。
張方到了華陰,屯兵不前,觀望形勢,孫會、孫髦大敗的消息一傳來,河間王立即發表檄文,聲討趙王,支持齊王,好像之前執齊使送洛陽、討斬夏侯奭的那位,是另外一個人,完全不干俺司馬文載的事情?
形勢雖好,齊王卻難掩焦慮。
原因呢,也簡單——
張泓擋路,俺無法越陽翟一步呀!
尤其是,北邊,成都王勢如破竹,目下,已過了湨水了,馬上就要南渡黃河了!一過了河,就是兵臨洛陽城下了呀!
明明是俺首倡大義的,可是,卻叫成都王先進了洛陽,先拿下了「元兇巨懟」,俺寧不尷尬?
尷尬也就罷了,關鍵是,「大事既定」,接下來,就要分大餅了,俺還能不能分到最大的那塊?至少,不能比成都王少呀!不然,俺也太冤枉些了吧?
先生何以教俺?
哦,差點忘了,孤要先謝先生奇襲孫輔、扭轉乾坤之大德!
何天娓娓道來:
其一,成都王或能先大王進洛陽,但拿下「元兇巨懟」的那位,不會是他——並不會啥好事兒都叫他一個人占了,大王且放寬了心罷!
啊?為啥?
「自大王起兵,孫秀便不敢出中書省——吃喝拉撒睡,都在省內;這說明什麼呢?怕被人刺殺呀!趙王篡逆,不合眾心,洛陽城內、乃至宮省之內,欲誅倫、秀以應大王者,不知凡幾?趙軍連捷,這些人或不敢發;但趙軍連敗,這班人,個個躍躍欲試了!」
「哦!先生是說——」
「是!天以為,十日之內,宮城必有大變!而且,舉事者,很可能包括之前從逆的——這些人,為免將來之禍,更要第一個『反正』的!」
「哦!」
「其二,整個戰局的轉折,南線,在孫輔之敗;北線,在孫會、孫髦之敗,三孫之敗,皆大王任授指使也!大王勛蓋天地,成都王就算先大王入洛陽,亦不過為大王前驅也!如何能居功於大王之上?所以,大王且放寬了心罷!」
齊王心想,孫會、孫髦之敗,說我「任授指使」,沾點兒邊,畢竟,若不是我給成都王打氣,他已經退回朝歌啦!而大敗二孫的用兵之道,也算是依我之計而行。
只是,打氣也好,「我之計」也罷,其實都是出於眼前這位雲鶴先生的「獻替」。
至於孫輔之敗,真就同我一個銅板的干係也沒有了——完全是眼前這位雲鶴先生的一手造就呀!
但齊王明白,何天如是說,是在暗示,他何雲鶴使的勁兒,不會擺到檯面上——所有的功勞,都算他齊王一個人的。
不由心下大慰,起身,長揖,「聽先生一席話,撥雲見青天也!」
「其三,」何天笑一笑,「若叫張泓不擋路,大約得滿足兩個條件——其一,不能叫他背一個『背負主君』的名聲;其二,得叫他安心。」
頓一頓,「有些話,我來跟他說罷!」
「啊?好!好!一切偏勞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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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給張泓去信,邀他至瓊苑一會。
瓊苑這邊,何天之外,別的人,對他的這個舉動,皆有匪夷所思之感:張泓會來?
何天含笑,「我不確定——且試一試罷!」
張泓那邊,更不必說,閭和激烈反對:「鴻門宴也!」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張泓的決定是:去。
而且,只帶一個小廝;並不許任何人跟在後頭,以為「接應」。
張泓並沒有絕對把握,是否「宴無好宴」?
他對何天之為人,談不上任何真正的了解。
但是,來信的署名——
故東宮給使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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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張泓,何天即歡若平生,「澄洄,你該謝我——我替你趕走了孫輔!那是多討人厭的一隻蒼蠅!」
張泓卻神色肅然,口稱「何侯」,長揖之後,坐下,背脊挺直,雙手撫膝,如對大賓。
「歡若平生」無效,何天也收起了笑容,凝視張泓,「歲月如霜啊!」
頓一頓,緩緩說道,「故皇后似非言而無信之人,更不是小氣之人,你又是一等一的人才——我想知道,咸寧四年之後,你去了哪裡?」
開門見山。
張泓默然。
不說話,等於承認,此張泓即彼張泓了。
過了好一會兒,張泓開口,聲音乾的像一段枯柴,「她殺了我的姊姊——雖然是堂姊,但我也不能再侍奉她這個主君了。」
何天目光微微一跳,「你的姊姊……太子妾侍?」
「對。」
何天想起了那句話:「戟擲孕妾,子隨刃墮。」
心裡長長的嘆了口氣。
不過,很好,你也不藏著掖著了。
「那,這些年——」
張泓不答,凝視何天,「何侯,咱們應該是見過面的——只不過,你不記得罷了。」
何天急速的轉著念頭,「……你到過善堂?」
「對。」
「你入了五斗米教?」
「對。」
「如此說來,你是范先生薦給趙王倫的?」
張泓慢吞吞的,「嗯,我是范先生薦給今上的。」
一個「趙王倫」,一個「今上」。
「我想確認一下,關於故皇后——」
略一頓,「你是『不能再侍奉她這個主君』,還是,『不再認她為主君』?」——這不是文字遊戲,二者有本質的區別。
問題的答案,於何天、於張泓,都非常、非常之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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