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 夜驚,日驚,魂飛魄散

  張泓目光微微一跳,「怎麼?」

  「被人劫了營了!」

  張泓愕然:齊王一敗再敗,已經退到了穎陰,怎可能派出奇兵,繞過陽翟的自己,去襲擊孫輔?!

  陽翟至穎陰,往來道路,都有哨探,齊軍北出,不至於一點蹤跡都發現不了呀!

  這一帶,地勢起伏平緩,沒有什麼山高林密的無人之徑啊!

  張泓定定神,「哪裡來的人馬?損失大不大?」

  閭和皺眉,「哪裡來的……說不清楚!不過,未必就是齊王的人!因為……其中大半是鮮卑!」

  啊?

  怎麼可能?

  「確是鮮卑?不是假扮的?」

  「確是鮮卑!不是假扮的!孫輔營中,有并州籍的,聽得懂鮮卑語!」

  頓一頓,「其實,劫營者雖鮮卑打扮,但做鮮卑語者很少,都在以華語大喊『張泓已敗、孫輔受死』,不過,那個口音,那個長相,那幾個并州籍的說,就是鮮卑人!」

  如是,不能錯了!

  可是,鮮卑人怎會出現在洛陽以南?

  「多少人?」

  閭和苦笑,「還是說不清楚!有說三、五千的,有說三、五百的,相差懸殊,莫衷一是!有華人,有鮮卑,其中,鮮卑的人數,似乎更多些。閱讀��

  頓一頓,「對方以繩索借馬力扯翻一處營柵,呼嘯而入,穿營而出,一路上,一邊大喊『張泓已敗、孫輔受死』,一邊不斷放箭、投擲火炬——營中大亂,損失不小!不過,傷亡主要來自自相踐踏,真正被人家殺傷的,並不多。」

  張泓目光炯炯,「踹營而入,穿營而出,不做停留,不求殺傷——」

  略一頓,「如是,對方的人數,一定不多!不過三、五百耳!——好膽識!好手段!」

  來回踱了幾步,站定,死死盯著輿圖,「我想到一個人、一個地方。」

  「誰?什麼地方?」

  「何雲鶴、瓊苑。」略一頓,「他麾下,不是有鮮卑護衛嗎?」

  閭和愕然,「你是說——」

  張泓微微搖頭,「我亦不能肯定——咱們只盯著穎陰,陽翟、繁昌之間,沒有哨探,那邊若出來一支人馬,咱們難以察覺。」

  「這……」

  「唉!這樣一折騰,孫輔是不能到陽翟來了!不過……也罷!」

  「澄洄,孫輔不止於『不能到陽翟來了』。」

  「什麼意思?」

  閭和咽了口唾沫,艱難的說道,「孫輔走了!」

  「走了?」

  「回洛陽了。」

  張泓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棄軍而逃?」

  「是……」

  「王八蛋!」張泓破口大罵,「一個夜驚,就把他的膽子嚇破了?」

  閭和微愕,認識張泓以來,對其印象,一直就是「謙和淡定」四字,從未見過他如此憤怒失態的。

  「我好悔!我還想著,將功勞分給他一半——我他阿母的想什麼呢!」

  「澄洄,咱們咋辦?要不要也——」

  「退?不!」張泓面目猙獰,「立即收攏孫輔殘部——都攏到陽翟來!有不奉命的,立斬!」

  咬牙,「一步不退!」

  *

  孫輔潰逃,而張泓不退,不但大出齊王的意料,也頗出何天的意料。

  不過,何天反倒頗為欣慰:

  這才像個名將的樣子嘛!這才值得乃公攏你在袖中嘛!

  然於趙王一方,孫輔潰逃引起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孫輔至洛,哭於趙王、孫秀前:「齊王兵盛,不可當,張泓等已沒,臣不能獨支!」

  趙王、孫秀魂飛魄散,一邊告誡孫輔不得走漏消息,一邊密詔「為三軍繼援」的趙王子、廣平王虔以及北線的許超,火速回援京師。

  幸好,孫輔逃回京師的次日,張泓「陽翟大捷」的露布到了——之前,因為要「分功」於孫輔,張泓一直沒有正式向洛陽報告陽翟的戰況。

  同時,張泓上封事,指出:洛陽四戰之地,除了城池高厚,周邊無險可據,守洛陽,一定要前出於諸關——譬如,南向,要前出於廷壽關、崿阪關、成皋關;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以退守關內。

  他已經料到孫輔逃回洛陽,趙王、孫秀可能的反應了。

  趙王、孫秀接到捷報,喜出望外,真他阿母的冰火兩重天!跑到一千七百年後坐十環過山車都沒介麼刺激!

  一邊大肆宣揚「陽翟大捷」,令百官皆上書賀;一邊派出快馬,去追派往廣平王虔和許超部的使者。

  追是追不上的,因為之前派出的,也是快的不能再快的「快馬」,不過,司馬虔的動作慢,距洛陽也近,還沒來得及拔營,第二撥使者就到了;許超的動作快,距洛陽也遠,第二撥使者還在路上,他已經拔營了。

  許超雖然回援京師,但孫會的興頭不減,不斷催促士猗向成都王發動進攻。

  士猗堅決反對,說,目下,三軍去其一,我們要做的,是趕緊調整部署,收縮防線,防備成都軍發動反攻。

  另外,黃橋一役,我們雖然取勝,但傷亡亦重,也需要喘口氣,進行休整。

  但在孫會眼中,成都王已不堪一擊,你不乘勝追擊,休整個屁呀!

  是,南線是出了狀況,但干俺們北線底事?他阿母的南線出狀況才好呢!更顯得俺們北線牛掰了!

  兩個人愈吵愈厲害,最後,孫會聲稱士猗若不奉命,就要「軍法從事」,士猗大怒,一腳踹翻案幾,奪門而去,馳回本部,下令嚴兵以待孫會。

  幾乎鬧到了火拼的程度,「調整部署,收縮防線」啥的,自然無從談起了。

  於是就叫成都王方面抓到了破綻。

  成都軍三路齊出,一路攻孫會,一路攻孫髦,第三路,切斷孫會、士猗二軍的聯繫,狙擊士猗對孫會的救援。

  事實證明,第三路的布置,略有點多餘。

  士猗還在氣頭上,收到孫會營被攻擊的報告,並未立即施以援手,他的想法是:得叫豎子吃些苦頭,主動向我求援,才好救他!

  但他沒有等到孫會的「求援」——孫會崩潰的太快,求援的使者都沒出營呢,他自己已棄營而去了。

  孫髦那邊,情形仿佛,被打了個冷不防,基本上,亦一觸即潰。

  士猗不能獨存,只好也撤退了。

  至此,趙王倫的北線,全線潰退,再也收拾不起來了。

  真正是:勝負轉換,一夜之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