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北方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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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府步一千、騎一百的親兵,是衛宣尚繁昌公主時,武帝給親家的恩典,某種意義上,亦可視為繁昌公主帶過來的「嫁妝」——衛瓘既為功勳卓著的重臣,又為國戚,其中,還包含著武帝對未能以衛瑾為兒媳的歉意,三個因素加在一起,才有這般普通宗王亦不能及的待遇。

  繁昌公主同衛宣離婚,三個因素去其一,衛瓘便主動上書交還這份「嫁妝」,而武帝也接受了。

  今上踐祚,優禮舊臣,才恢復了衛瓘的這個待遇。

  這個待遇,是給衛瓘本人的,衛瓘既不在了,法理上,這個待遇,自然消失,這跟身後恤典不是一碼事;承嗣的衛璪,還在總角之年,於國於民,無尺寸之功,當然沒有資格享有類似待遇,所以,上書辭讓,「題中應有之義」。

  事實上,你不辭,朝廷也會收回去的,不過,那樣就難看了。

  何天心說,老子酒喝多了,竟忘了這一茬?

  「奏疏今天就會遞上去,」衛操覷著何天的神色,慢吞吞的說道,「我想,衛府若有什麼大變動,還是應該稟知何侯,所以……」

  頓一頓,微微苦笑,「另外,我自己,也很想向何侯討個主意。」

  何天定住心神,暗透一口氣,說道,「德元,你必是躊躇,何去何從?」

  衛操目光一跳,「是!……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何侯!」

  衛瓘親兵是朝廷經制,衛操是統領這支親兵的帳下督之一,此職位,朝廷命官也,非衛氏私人,朝廷收回衛瓘親兵,「帳下督」就不存在了,衛操就得接受「再分配」,他的品級不會變,但分到哪個部門、具體銜頭又是啥,統統都是未知之數。

  「未知之數」不是問題,問題是,雖然檯面上,衛瓘身後「備極哀榮」,但台底下,衛瓘到底死於何人手,相關人等,彼此心照,因此,衛瓘的親信,一定是被防備、被打壓的對象,能有一碗安閒茶飯吃,便謝天謝地,往上爬,幾乎是沒有任何可能的。

  一個不對景,被陷入罪,首領不保,都是可能的。

  若何天同皇后關係如舊,有他做靠山,衛操自不必有上述擔心,但很明顯,何天同皇后的關係,已回不到從前了。

  也即是說,對於衛瓘,留在朝廷經制之內,非但是塊雞肋,而且,還是塊隨時可能磕掉牙的雞肋。

  如果退出朝廷經制,衛瑾一定願意收留他,但如此一來,他就是一個普通家將了,而在何天看來,衛操不但有能力,而且,也有一定的雄心,這一生,若就以一個家將的身份終老,能夠甘心嗎?

  所以,我早早就開始布置的「大棋局」,該落子了!

  不然,您以為白馬寺貝葉精舍初見,我「禮賢下士」如斯,為的是什麼?

  「其實,」衛操說道,「昨天,小娘子同我『商量』之時,已經委婉表示,衛府這裡,總是替我留著……」

  「不!」衛操話沒說完,就叫何天打斷了,「德元,你不要留在衛府!」

  衛操打住,以目相詢。

  「朝廷經制確已無足留惜,可是,若只是做一個家將,衛府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頓一頓,「再者說了,你是個有本事、有格局的,天寬地闊,不能拿一個蘭陵公府局限自己!」

  衛操只覺一股酸熱之氣涌了上來,透一口氣,「何侯謬賞!」

  「德元,我若沒弄錯的話,令堂的出身,是索頭部罷?」

  衛母是鮮卑人,索頭部,即拓跋部。

  「索頭」即「索發」,拓跋部辨發,其餘鮮卑諸部,都或多或少剃去部分頭髮,因此,中原便稱拓跋部為「索頭部」。

  不過,話頭咋一下子轉到這上面來了?

  衛瓘點點頭,「是!」

  「那好!」何天眼中,放出了這些天來少見的光芒,「德元,你去鮮卑罷!索頭部……就去索頭部了!」

  啊?

  衛操大大一愕,隨即……心中怦的一跳!

  「鮮卑的情形,尤其是索頭部的情形,你比誰都清楚;而對你,索頭部也不陌生,你投過去,於拓跋氏,就是天上掉下異寶,非但以禮相待,更必重用為輔國之臣!」

  所謂「對你、索頭部也不陌生」,不僅僅是說衛母出身索頭——當年,衛瓘督邊,打交道的鮮卑,主要就是拓跋氏。

  衛操的心,怦怦的跳了起來。

  何天的話,為他打開了一個他從未想過的廣大新世界!

  「德元,你若北去,我助你五十萬錢——」

  衛操大吃一驚,「何侯!」

  何天擺擺手,「這些錢,放在我這裡,沒有什麼用處——難道我非花天酒地,將之生生花個河干海落才算完?你帶上,卻能夠派上大用場!」

  笑一笑,「當年,若沒有孔方兄之助陣,伯公又何能擺布索頭諸部於股掌之上?這些,你其實比我更清楚!」

  衛操氣血翻湧,「何侯!……」

  「德元,」何天凝視著衛操,「有幾句話,說在前頭——」

  「以你的本事、以拓跋氏對你的信用,你投過去,彼必富國強兵——必愈發強大!」

  「可是,此,其實非吾本意!但我還是建議你投索頭——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衛操收攝心神,認真思索,過了一會兒,肅然答道,「我想,何侯的深意,兩點——」

  「其一,使索頭永為大晉效順之臣!」

  「其二,何侯若舉大事……緩急可恃!」

  何天點點頭,「『其一』說的很對!德元,你能見此,我很欣慰!我沒看錯人!」

  「『其二』,卻只說對了一半!」

  「我若舉大事——不論何等樣『大事』,只要是大晉內部之紛爭,哪怕人家的刀子已經架到我後頸上了,我也不會大舉招引蠻夷為助!這一層,你務必記住!」

  「呃……是!」

  「我確實指望著你『緩急可恃』——不過,那必是國家有『大事』、大晉有『大事』!而不是我自己有『大事』!必是國家自己的力量、大晉自己的力量,已不足以應付了,不得不用到索頭、用到你了!」

  衛操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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