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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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誰都不說話。

  半響,終究還是皇后先開口,冷笑一聲,「看來還是沒醒過來——再取一瓢水來!」

  身後的賈謐勸道,「阿後,雲鶴其實已經醒了,就是……還不大清爽,再過一會兒就好了!這第二瓢水,我看,就不必了,天時冷,真凍病了也不好……」

  皇后「呸」一聲,「醒了?我看,他要麼還在雲裡霧裡,要麼就在喬張做致!很該……」

  話沒說完,何天一個軲轆,爬起身來,搬腿下榻,腳一軟,一個趔趄,就勢伏地,稽首。

  皇后冷笑,「真醒了?」

  何天真醒了,但腦海中一片混亂:這是我家呀!皇后跑我家來了?!

  張嘴,可是,即便以他的伶牙俐齒,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皇后抬腿,看樣子是很想對著地上這攤物事一腳踹過去的模樣,咬咬牙,到底忍住了,「阿謐,你跟他說!」

  未等賈謐開口,再對著地上這攤物事喝道,「也不曉得你目下聽不聽得懂人話?——聽得懂的,就將你那狗頭點兩下!」

  「狗頭」遲疑著上下擺動了兩下。

  「阿謐,你說罷!」

  「是!」

  賈謐轉向地上的何天,「雲鶴,是這樣,聖上剛剛頒下幾道手詔,都是和衛伯玉有關的——」

  「其一,『榮晦勾連巨憝,手害上公,賊殺忠良,惡貫滿盈,夷三族!』」

  何天心頭大震!

  「其二,『瓘舉門無辜受禍,實堪矜憐!又,昔未錄瓘伐蜀勛,特遷瓘蘭陵郡公、增邑三千戶,諡曰「成」,贈假黃鉞!』」

  何天心頭再大震!

  他所爭者、所欲者,本以為,其最好的結果,不過是為衛瓘取得上公正常薨逝的恤典,但「遷蘭陵郡公、增邑三千戶」卻超出了正常恤典——

  衛瓘本封菑陽公——這是縣公,而蘭陵公是郡公,且不是虛銜——增邑三千戶!

  至於「昔未錄瓘伐蜀勛」,只不過是「恩出格外」的藉口,伐蜀,猴年馬月的事兒了!

  賈謐繼續,「其三,『贈瓘子恆長水校尉,諡「蘭陵貞世子」。』」

  衛恆是嫡出,長兄衛密是庶出。

  「其四,以瓘孫、恆子璪承瓘嗣,襲瓘郡公爵。」

  何天心頭再一震!

  一般來說,若不是先人功勳特別卓著,後人都是降等襲封,而衛璪襲爵,還是郡公,沒有降等。

  皇后冷笑,「滿意了否?」

  何天伏在地上,百感交集,卻不能答以「滿意」——那不成脅迫君上了嗎?

  定一定神,剛剛嘶啞著嗓子說了句「恩自上出」就叫皇后打斷了,「還有呢!豎起你的狗耳朵!」

  賈謐輕輕咳嗽一聲,「其五,『瓘諸子一時斬戮無遺,思之憫然!特封瓘女瑾硤石君,以慰逝者!』」

  何天腦中「嗡」一聲,何止「心頭大震」?簡直懵了!

  哪朝哪代的「恤典」,也沒有封女兒一說呀!

  賈謐微笑說道,「雲鶴,暫時就這些——衛伯玉其他遇害子孫,自然也有恩典,不過,我記得不是太清爽,遲一些,你自己去查一查罷!」

  皇后瞪著地上這攤微微顫動的物事,不說話。

  屋內諸人,亦一時無語。

  半響,皇后低沉著嗓子,「都出去!」

  賈謐、阿舞以下,包括站的遠遠的雲英、雨娥等,都退了出去。

  待臣下們都出去了,皇后再也忍耐不住,一腳踹了過去,「你這個王八蛋!」

  說是「踹」,其實是先踩住何天的肩膊,再一蹬——皇后還是有分寸的,如此一腳,既足夠用力,可以泄憤,卻又「踹」不傷何天。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何天自然不好硬抗,順勢打個側滾,再「滾」回來,伏地、稽首,一聲不吭。

  皇后還想再「踹」,又覺得以此施於一塊滾刀肉也沒啥大意思,忍住了,透一口氣,用譏諷的語調說道,「哎,你曉不曉得,硤石在哪裡呀?」

  「硤石」是個很「通用」的地名,全國各地,有點名氣的「硤石」,不下四、五個,沒啥名氣的,大約還有。

  「回殿下,臣孤陋……臣不知。」

  「告訴你吧!」皇后語氣中的譏諷之意更濃了,「就在新安的旁邊!緊挨著!」

  啊?

  「到時候,新安侯、硤石君,手牽著手、肉貼著肉,雙宿雙飛,豈不快哉?」

  何天腦中「轟」一聲,猛地抬起頭來,瞠目結舌。

  啥意思?!

  皇后曉得了我和衛瑾的交往?!

  他剛剛酒醒,兀自昏天黑地,賈謐轉述的「手詔」,又是一個接一個震撼,因此,根本沒顧得上看看別個——也不曉得阿舞有沒有給過自己什麼暗示?

  看著這張目瞪口呆的臉,皇后很想一巴掌扇過去,咬牙,「你個王八蛋——瞞的我好!」

  何天低下頭,努力壓抑心頭狂跳——是了!皇后已經知曉了!

  眼中,是皇后來回移動的繡履,耳中,是皇后高亢的憤激語:

  「一樁又一樁,一件又一件……竟是不曉得怎樣同你個王八蛋算帳了!真是剁碎了你都不解恨!」

  「別的不說,你的膽子,真正大上了天!」

  何天以為「膽子大上了天」是皇后罵他同她的「情敵」交往,然而——

  「你竟然孤身一人、赤手空拳的去尋那個榮晦的晦氣?!正經放對,你……兩個你、三個你,是他的對手?!」

  「砍下來的,是他的腦袋,不是你的腦袋,真正叫老天開……不開眼!」

  莫名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自己幾乎是擺明車馬同皇后作對了,但皇后還是關心自己的生死,而且,不是作偽。

  「你這顆腦袋,我是真想砍了下來!掂一掂,到底幾斤幾兩?你那顆心,我也真想剖了開來!看一看,到底是紅是黑?為什麼總是同我作對?你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何天抬起頭來,亢聲說道,「臣之一切,皆殿下所賜,豈敢忘恩負義?又豈是同殿下作對?只有一味阿諛、逢君之惡,才是真正同殿下作對!」

  「你!……」

  「人之無罪,豈敢妄殺?除楊駿,可以明詔;除汝南王,便不可以!便不能不借楚王手!衛瓘有罪無罪,朝士心中,豈能沒個數?若他終究落了沒下場,天下士大夫,能不寒心?殿下,我大晉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這一層,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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