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窒。

  不少選手都在此刻思維有一瞬空白。

  秦金寶被一擊斃命。

  衛選手有這麼強？！就算是偷襲……也許突然推門也能算、算的上偷襲……

  無論如何，第四輪淘汰賽決戰,終於被一槍鳴響。

  存活47人。

  衛時身形矯健如凶獸,一槍震懾之後毫不拖泥帶水,反手抽出秦金寶掉落的步槍扔給巫瑾。

  巫瑾伸手，利索攬過,指尖一摸知曉大概。

  德萊賽M1841，軍用後膛裝填步槍。普魯士制——比起深陷泥潭的法蘭西，普魯士在18、19世紀間秉承腓特烈二世大帝意志,將軍工發展到極致。

  德萊賽步槍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支後裝彈步槍,俗稱「灌腸槍」。在這種超前設計下,槍枝填彈機動性強，且士兵臥倒亦可以從槍枝尾部裝彈,射速是前裝槍的5倍不止。

  它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巫瑾甫一開槍,恍然明白大佬奪槍用意。

  德萊賽步槍密封性遠比後世槍枝要差,灼熱的氣體從槍枝尾部噴出——凍了將近半小時的巫瑾臉頰升起暖融融的紅暈,忍不住打了一個暖和舒適的小嗝！

  凍僵的手迅速回溫。

  這是大佬給他搶的小暖爐！

  對面，被子彈擦過的嵐不得不高聲呼叫支援。

  巫瑾一個斜步,左臂微曲,換標準韋氏射擊站姿,脊背傾斜時驀然一熱。

  大佬就在身後，兩人脊背緊貼，互相為對方防守視野盲區。

  子彈自巫瑾斜右方飛速飈來——

  「1點鐘方向。」巫瑾一槍回擊,對面急速撤入掩體，正好被旁邊苟著的楚楚檢漏,拿槍狂掃。

  衛時側身以毫釐之差躲過，男人聲線像是摻了粗砂的烈酒，讓巫瑾血液躥上耳廓：「11點鐘方向，殺出去。」

  巫瑾興奮：「妥！」

  人群如同被刺刀穿入。

  存活44。

  流彈在巫瑾大腿根部划過細長的血痕，血珠在凝滯空氣中迸濺。明明熱度自步槍尾部、創傷口不斷燒灼，但所有血液熱量的源泉都來自於兩人靠近的脊背。

  槍流彈與血液將神經末梢挑撥到極致。

  他能聽到大佬低沉的呼吸，催生心中蓬勃戰意。巫瑾槍速在變慢，准心卻不斷上提——

  存活42。

  存活41。

  平民陣營。

  文麟驚訝一頓，低聲和佐伊交流：「小巫狀態很好。」

  白月光娛樂內，巫瑾基礎最差，提升空間也最大。逃殺選手的進步在初期能靠努力彌補，中期卻需要契機突破瓶頸。巫瑾自打動態射擊達B之後，似乎從來沒有在比賽中實戰發揮這麼順暢。

  佐伊冷聲：「你看看他和誰靠在一起。」

  文麟：「……」

  4小時還差5分鐘。

  交火聲稍緩，小染不出意料打出停戰手勢。

  巫瑾趕緊和大佬換位，趁機問詢：「怎麼樣？」

  衛時：「供暖設備是從北翼樓出來……」後半句淹沒在楚楚撒歡式的突突突槍聲之中。

  巫瑾一喜。

  第三輪開始，供暖設備出現過兩次，凡爾賽宮沒有空投，則存在某個資源豐饒角。自己與楚楚兩組之間，只有大佬有過偵查位經驗能順著追查。只要找到資源角——

  小染緩慢放下武器，向寧鳳北示好。

  開局4小時，貴族、教士階級還能耗下去，平民供暖設施卻僅有4個小時。此時存活數字降到36，已經有選手避戰逃出議會廳。繼續打下去只會以國王陣營全殲雅各賓派收尾。

  小染果然咬牙妥協：「我們同意，如果供暖分配照舊，第三階級也附議投票……」

  巫瑾終於停槍。

  「果然運動完了比剛才暖和點……還是說溫度上升了……」楚楚咕嘰咕嘰說著，嗖的冒頭：「這就不打了？！」

  巫瑾點頭：「打下去兩敗俱傷，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沒有利害相關的貴族選手都在避戰保留實力、包括魏衍也不在。」巫瑾收了槍，視線在人群中輕掃：「停手罷戰對雙方都是最優選擇。」

  楚楚恍然，又好奇：「小巫找誰？」

  巫瑾輕聲道：「指揮者。」

  對面指揮者異常警覺，直到現在都沒有冒頭。只能說明整個局勢、包括提案否決後的planB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他甚至對巫瑾的布局也非常了解。

  巫瑾視線略過凱撒，嵐。

  兩人是平民陣營的最強戰力，指揮者站位極有可能被同時覆蓋在兩人的保護範圍內。凱撒身後，除了正在給佐伊哥裝彈的文麟哥之外，還站著林客，和兩位負責狙擊的風信子女選手。

  巫瑾突然想起大佬說了一半的話：「供暖設備是從北翼樓出來。還有，……還有什麼？」

  衛時：「魏衍也找到那裡了。」

  巫瑾一愣：「魏衍……他還沒回來。」

  從北翼樓到議會廳至多一刻鐘腳程，以魏衍性格不大可能有架不打到處遊蕩，現在還沒出現多半是因為某種緣由，或者受到某種指令。

  巫瑾腦海驟然一閃。

  失蹤的魏衍。

  雅各賓派的神秘黨魁指揮者。

  楚楚還在嚷嚷：「是暖和了點啊，還有點干啊。濕度下降了，我嬌嫩的肌膚很敏感的……」

  「魏衍有沒有可能結盟？」巫瑾一頓。

  魏衍不可能，但魏衍第一輪的女隊友，似乎自始至終都被平民陣營照顧的極好，連一顆流彈都沒有向這位「女貴族」飛去。

  一切支離破碎片段陡然串聯在一起。

  台上，嵐和小染略一商議，由嵐上台代替平民陣營在法案上簽字。

  台下，凱撒表情懶散，左手似乎在拍小肚子，一側卻刀光微閃——

  巫瑾猛然開口：「小心！」

  凱撒驟然暴起，和嵐同時出手，在佐伊文麟的雙火線掩護下徑直制住措不及防的寧鳳北，接著嵐身如鬼魅，刀鋒扼住薇拉咽喉。

  「……」楚楚突然跳起：「他們……他們怎麼敢對國王出手？議會沒有國王簽署，他們是不要供暖設備了？等等，4小時到了，怎麼沒有人被凍住淘汰，這屋裡還有點熱……」

  巫瑾一槍打出，彈道卻與預想偏離了十萬八千里。

  氣溫變了，灼熱的空氣影響彈道。

  巫瑾猛然看向窗外。

  凡爾賽大雪簌簌一片。

  氣溫沒變，變的是室溫。

  皚皚積雪映出蓬勃的艷光，光源不是接近正午的旭日，而是倒映於雪中的凡爾賽宮——

  是火。

  整座走廊在著火。

  議會廳大門突然被推開。

  魏衍就站在門外。

  熱浪從走廊傳來，靠的最近幾人差點沒站穩，走廊盡頭早已被火焰吞噬。

  巫瑾突然想起同樣是以大火結尾的第二輪淘汰賽。

  凡爾賽副本中，節目組沒有任何理由縱火。縱火的是選手。是消失整整半小時的魏衍。

  克洛森野外求生課程第一節，起火的兩個基本要素，助燃物和著火源。火源可以來自於魏衍手中的槍枝。凡爾賽零下20度的條件卻足以使任何助燃物，乾草、紙張、木條，全部失靈。除非助燃物本身就是高質燃料——

  取暖設備燃料。

  巫瑾急促開口：「他把取暖設備都燒了。」

  摧毀資源遠比搶去資源要簡單。

  巫瑾眉心一跳。：「凡爾賽宮起火，議會室溫度上升。取暖設備用盡的平民選手當然不會淘汰。」

  取暖設備消失，意味所有選手都將在火勢熄滅後陷入極端寒冷境地。這一把火竟是生生將貴族、教士、平民三個階級扯到了統一起跑線。

  一著好棋。

  火勢向議會室蔓延，魏衍面無表情走向小染，他的隊友，那位小妹子很快從人群走了出來，慌不迭同魏衍會和。

  「臥槽，」楚楚看了半天，終於明白：「小染他們，是挾持了魏衍的隊友？所以魏衍才幫他們縱火——有點厲害啊！」

  台上，小染笑眯眯看向巫瑾，做了個咔嚓的手勢：「小巫，我們等你來找薇拉姐。還有薄哥也是！」

  與火勢背離的房門打開。

  凡爾賽宮最後的國王與王后被第三階級挾持而去。

  寧鳳北鳳目冷然，即便被威脅下巴也揚的老高。羈押薇拉的是一位男練習生，他步子比薇拉更慢，出門被踩了一腳，一個踉蹌。

  薇拉面無表情：「真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巫瑾突然反應過來：「薇拉！」

  嵐關上門，薇拉剛要回頭，就消失在視野之中。

  巫瑾深吸一口氣。

  他指揮失誤了，原本不該：「我——」

  楚楚眨眼看著他。

  衛時：「救不救。」

  巫瑾那充斥著愧疚感的大腦勉強被拉回當下，如果救，打的是雅各賓派主場，他們勝算並不高。如果不救……

  不可能不救。

  巫瑾認真道歉：「對不起，是我沒有想到——」

  衛時：「指揮位不需要道歉。你要做的是補救。」

  巫瑾一個激靈。

  熱浪蓬勃扭曲，節目組的劣質刺刀在高溫中逐漸變形。不僅是刺刀，幾分鐘後當大火燒來，一地武器都將被吞噬。

  存活數字跳動到32，不再變動。

  不救，他們能苟到大火結束，保留實力再與雅各賓派決戰名次。但數字會在此之前跳到30，紅白玫瑰會被平民斬首。

  救，下一位被淘汰的，最大可能就是自始至終被雅各賓派針對的，巫瑾自己。

  巫瑾抬頭。

  佐伊說過，指揮位不需要尊重隊員意見，而需要的是冷靜、判斷，責任和絕對權威。

  巫瑾緩慢開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