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焰光沖天。
在大火吞噬議會室之前,選手蜂擁向門外逃去——
槍聲、凌亂呵斥聲響成一片,金屬刮擦著牆壁、門框,戰線沿著著火的迴廊排布,烈焰噼里啪啦作響,有一堵牆壁轟然倒塌!
先跑出的選手回頭想要崩上一槍子兒撿漏,瞳孔卻驀然微縮。
一發子彈擦肩而過!
第二發!
議會室內,德萊賽M1841步槍兩次點發,將牆壁外掃出近20米的真空區。
巫瑾抿住唇,抱住槍托的手臂沉穩有力,表情冷淡危險。他回頭伸手,從廢墟里拉出摔了一跤的楚楚。
衛時殿後。
議會室被幾人搜颳了大半,楚楚殷勤從衛神手中接過物資清點:「紙殼定裝槍彈12枚,沒有更多。基本都是從選手救生艙彈出掉落,估測有6枚適配德萊賽步槍,另外撿到一盒黑色子彈,看口徑目測……」
巫瑾視線在彈盒上停頓:「前裝滑膛槍子彈。」
17、18世紀,槍枝還處於火器的最初雛形。射速低、單發,裝彈緩慢,槍體沉重。
但如果「將就」下來,倒也能臨時武裝起一支逃殺秀標準小隊。
巫瑾手中的德萊賽步槍能充用近距狙擊,而前裝滑膛槍則能勉強替代一百多年後的霰彈槍。
大佬手裡的那柄普魯士波茨坦制式步槍就是前裝滑膛槍的分支之一。
巫瑾把彈盒向衛時拋去,男人默契伸手截住。
「狙擊彈6發,滑膛槍彈30發。」巫瑾低頭估算:「火勢還在蔓延,如果燒到5小時後……平民、貴族教士,所有取暖設備都會停止運轉。選手命運將由火勢決定。」
楚楚表情焦慮:「彈藥太少了。」
巫瑾點頭:「外面還在打。從時間線推,現在是議會後第一次大規模交火,第二次將在貴族、教士失去供暖之後,也就是5小時後。第三次——」
衛時:「火勢熄滅之前。」
巫瑾打了個響指:「對。我們省著點子彈,撐到第三次交火。平民陣營那裡,子彈儲量也不會太多。現在——」
「我們去找薇拉。」
火舌吞噬富麗堂皇的牆壁,留下焦黑可怖的影。
巫瑾並沒有廢太大功夫就找到了雅各賓派的紮營。開局5小時,貴族、教士還能滿地亂竄,平民陣營卻只能倚靠大火取暖。
大理石庭院一側,外交廳上方,參與羈押皇室的林客一閃而過。
楚楚握緊了手裡刺刀,蹬蹬就要跑上去第一個組成頭部——巫瑾趕緊按住鐵頭楚楚:「等。」
遠處,林客手中同樣一把滑膛槍,晃晃悠悠轉了圈。
少頃,一位挑染著粉色的長髮女選手與他換班。兩人相隔極遠,視線交接卻並不靠近。
巫瑾打了個手勢,在換班的一瞬——衛時身如鬼魅,身影在牆角一閃而逝,片刻回隊:「嵐和小染組隊巡邏。」
巫瑾點頭,腦海中無數零碎記憶閃過,突然伸手,捲起起沾滿塵土、碎屑的作戰服袖子,用殘垣碎石沾著焦炭開始寫寫畫畫。
楚楚迷迷茫茫看了半天,猛地訝然低呼:「組隊……組隊機制?!」
巫瑾點頭,語速飛快:「第三輪組隊機制。存在舞會請柬、舞伴兩種關係。」
火光詭譎舔舐半個凡爾賽宮,幾人躲藏的角落逆著光,黑咕隆咚里只能看到巫瑾兩隻琥珀色瞳孔在撲閃撲閃。巫瑾早把自己蹭得灰溜溜不太反光,小捲毛上灰撲簌簌往下掉——
衛時隨手在小捲毛上擼了一把,手指狀似無意地在巫瑾臉頰擦過。
巫瑾晃晃腦袋。
楚楚看看巫瑾,又看看自己的手,表情期待,欲言又止——
衛時把彈匣扔給楚楚讓她抱著:「繼續。」
巫瑾趕緊繼續,手中示意圖畫完大半:「選手通過請柬、舞伴結隊,但組隊關係只能衍伸一次。」
楚楚與巫瑾、衛時畫作三個小人,之間互相有箭頭,三人為合法結隊。巫瑾再次延伸出薇拉——巫瑾在薇拉與衛時中間連了一條虛線打叉。
「薇拉是衛哥『隊友的隊友的隊友』,延伸兩次,無法同衛哥在規則下組隊,所以必須保持警戒距離。」
正如同小特里亞農宮中,有非法結隊警告,巫瑾始終不能接近薄傳火。
「平民陣營雅各賓派,到現在存活至少有20人,是凡爾賽宮現存規模最大陣營。但相應的——尾大不掉,零散組隊機制是大規模陣營下最容易攻陷的軟肋。」巫瑾看了眼遠處:「好比剛才,林客與換班值守的女選手不具有組隊關係,所以間隔較遠。而——小染和嵐同時巡邏,類推小染與嵐為舞伴,凱撒也是嵐的隊友。」
示意圖中,佐伊、文麟一併被加上,正是雅各賓派最強5人。巫瑾迅速在人物間劃出分割線:「佐伊哥、文麟哥互為隊友,必定不可能是是小染的隊友。甚至因為規則限制,他們與小染無法靠近。一旦我們在打鬥中限制對面陣營選手走位——」
「……如果小染被迫和佐伊他們靠近,雅各賓派就會分崩離析。」楚楚倒吸一口氣,眼神一秒燃起:「好!」
槍聲稍歇。
凡爾賽宮一片沉悶,窗外是鵝毛大雪,屋內火焰熊熊燃燒。
林客第四次換位巡邏時,存活數字降落到30。
這位克洛森選手一陣恍惚,30可以完全保證自己晉級下一輪淘汰賽,更何況還是兩節目組選手加起來的存活數字……自己似乎很有躺贏的潛質。
上一輪是巫哥帶贏,這一輪是——
尖叫聲驟響!
林客剛要架槍,冷不丁的對面哐當一聲,楚楚扛著黑洞洞槍口指向自己。
林客哭喪著臉,深知比賽進程到現在,自己就是個弟中弟:「楚楚姐……」
楚楚逼迫:「叫。」
林客:「什、什麼?!」
楚楚毫不客氣上膛,林客嚇得嘰哇亂叫:「別別別啊啊啊啊——」
被挾持的房間內,寧鳳北與薇拉被卸下所有武器,寧鳳北正在百無聊賴撩薇拉,往人脖子上吹氣兒:「梓童……」
薇拉毛骨悚然:「滾!——外面、外面什麼聲音?」
寧鳳北立即推門,凱撒正如同小山一般堵在門外嚷嚷:「不許出,大妹子們不許出來啊!……」
門外。嵐的巡視路線同時遭遇敵襲,她冷冷看向面前的衛時,急速開槍,子彈飈出!
身後小染腳步聲傳來,正要跳下支援,遠處卻突然傳來林客慘叫。
小染腳步一頓,硬生生轉頭,就在此時衛時已然裝彈完畢,滑膛槍槍口濺出火星。小染被迫急退,她始終貼著牆,保持與翼樓使節接待間的最大距離。緊接著一聲招呼——使節間側門打開,佐伊火力接上,彈道狠狠對著衛時鞭笞而去。
佐伊終於出現。
他不是小染的隊友,卻因為陣營關係卡著警報距離給小染火力支援。
巫瑾沉聲靜氣,在心中默數3,2,1,接著槍口暴烈熾熱!
德萊賽步槍彈與前裝滑膛彈幾乎同時彈出!佐伊瞳孔一縮,兩把槍潛伏在截然不同的角落,滑膛槍的操縱者是衛時,德萊賽的操縱者必定是巫瑾。聽辨槍聲,兩人間隔至少有五十米,在一片殘垣廢墟之中形成交叉火力。
不僅佐伊的視野與巫瑾藏匿處隔絕,就連衛時都未必看得到巫瑾——
這兩個人怎麼做到同步剛槍的?!
小染閃避及時,兩顆子彈一齊落空。她剛鬆了口氣,冷不丁一抬頭卻看到佐伊表情凝肅。
佐伊:「跑,別被押槍。」
小染:「什麼……」
第二波子彈再次從巫瑾陣營飈出!
小染倉促再退,一個折腰倒在地上,還沒來得及爬起,右側腕錶突然紅光湛湛!
非法組隊提示。
小染愣了幾秒,使節間內佐伊已是先她之前跳窗而出。紅光時閃時滅,小染猛地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了同佐伊的非法組隊距離。
是自己無意識跑進來的,不對,是巫瑾衛時押槍押她進來的——
搶先預判她的走位,再開火逼迫她調整走位,最終撞上佐伊。
「圍巾」的押槍技術不如井儀精湛,但角度卻算的太過刁鑽。凡爾賽宮被燒毀大半後進入巷戰,牆壁、掩體之錯綜複雜難以窮舉——小染一頓。這些個掩體,在巫瑾腦子裡可不就是跟初中生解幾何題一樣簡單?!
小染心跳驟急!巫瑾的目的不是擊殺自己,而是……
原本就脆弱的牆體因交火而倒塌,濃煙飛起。
掩體之後,巫瑾終於出現。少年端著普魯士時代沉重、繁長的舊式步槍,面前一片坦蕩。
佐伊已經跳下翼樓,放棄火力支援。嵐依然被衛時狠狠壓制,小染則被剛才的槍線逼退到視野之外。
衛時遠遠對他豎了個拇指。
巫瑾唇角微揚,緊接著一腳堅定踩進煙霧繚繞的廢墟,留下虛無的背影。
他還剩4發子彈。
三樓傳來寧鳳北囂張的叫喊,很快被淹沒在滾滾濃煙之中。巫瑾消失的方向,突然再次響起德萊賽針發出膛聲。少女尖銳的叫喊響起,很快就被按住,再次悄無聲息。
還剩3發。
嵐還在瘋狂反擊衛時,其餘幾名平民選手正在快速趕來。佐伊和女伴已經轉為支援林客,楚楚奪命狂奔——
楚楚別的不行,穿衣品味和逃生本領一流。巫瑾眯眼傾聽濃霧外的槍聲。佐伊在遲疑。他此時開槍的速度遠比裝彈的速度要慢,只有一種可能。
雅各賓派的子彈也不多了。
黑煙嗆得巫瑾眼睛泛紅,步槍被他背在身後,手中赫然已經換上刺刀。第五輪淘汰賽的冷兵器相當劣質,僅大火燃起的溫度就讓刀刃彎曲,但挾持小染綽綽有餘。
小染哭唧唧。
巫瑾趕緊安慰:「抱歉,就一會兒!」
小染喃喃:「萌上的牆頭小哥哥竟然在比賽里公然拉著我走!光天化日敢萌煞我……」
巫瑾:「什、什麼!」
三樓就在眼前。
巫瑾深吸一口氣,從樓梯踏出——面前凱撒正用槍指著薇拉。
硝煙沉悶刺鼻。
薇拉眼神驟亮,少年披一身焦黑的灰燼,刺刀卡著小染頸動脈從黑洞洞的樓梯出現。臉頰蹭的灰黑,只有小圓臉淺淺的酒窩附近被擦出一道乾淨的白印,像是被誰做了個記號。
指印。
薇拉一個走神。看形狀肯定不是楚楚的,所以只能是……
巫瑾看向凱撒,只吐出一個字:「換。」
人質交換。
凱撒一臉臥槽看向巫瑾,似乎怎麼也想不到人是怎麼從下面衝上來的。半天還是點了下頭,大手一揮:「行!」
巫瑾緊緊盯著凱撒的微表情,還有他的眼神方向,試圖猜測出那位「指揮者」藏匿的方向,但最終毫無所獲。
「……」巫瑾:凱撒哥的思維根本讀不出來,聽隊長說凱撒哥比賽的時候根本沒有思維……
凱撒咋咋呼呼表示:「進裡面換。」
巫瑾點頭,帶著小染緊跟進入內間。
這裡帷幔重重,家具簡約小巧,牆壁擺放瑪麗皇后的肖像——這是皇后在凡爾賽宮中的寢室。她在這裡出嫁、為皇室履行義務,甚至也在這裡分娩。在法蘭西,皇后分娩被視為整座凡爾賽的慶典,為了確認皇子「為皇后親生」,所有民眾都被允許在皇后分娩時參觀。
當瑪麗安東瓦涅特誕出皇子、皇女時,整座房間的牆壁前、柜子上、桌椅上都擠滿了好奇參觀的國民,並在嬰兒呱呱墜地的一剎依據政治立場賀出讚嘆或倒彩。
很難分辨,瑪麗在這裡獲得是榮耀更多,還是恥辱更多。
凱撒把薇拉塞到帷幔後,示意巫瑾把小染的手遞給自己:「我數三,二,一。誰不放手是小狗啊!」
巫瑾點頭,帷幔後,薇拉向他伸手。
腕錶一切如常,沒有非法組隊提醒。至少凱撒沒把嵐瞞天過海塞給他——
凱撒嚷嚷:「三!」
巫瑾握住薇拉的手,放開對小染的挾持。
凱撒:「二。」
「一!」
凱撒一把把小染拉到面前,巫瑾於電光石火之間護住薇拉。
人質交換成功,凱撒不出巫瑾意料就要反殺兩人。巫瑾迅速把背後的步槍遞給薇拉,自己則換上刺刀——
身旁嫣紅一閃,步槍猛然逼退凱撒。
巫瑾一頓。
薇拉的作戰服是白色……
他倏忽轉身,一身紅衣的寧鳳北正抱著他的步槍,一臉興奮,充滿了NTR薇拉的快感:「小巫!我們現在去救薇拉——」
等等,薇拉呢?!被換出來的怎麼是寧鳳北……
彎曲的刺刀猛然劃開帷幔。
薇拉就在帷幔後,被另一把槍控制。
文麟笑眯眯站在薇拉身旁。
巫瑾表情一頓。
雅各賓派的黨魁指揮者,完全熟悉自己的指揮路子,甚至能逆推預判巫瑾的布置,並搶在之前設好陷阱。黨魁的布局風格偏保守,與輔助位作戰風格類似——
黨魁就是白月光的輔助,文麟。
紅白玫瑰同時被劫持。用寧鳳北換小染,並不違背凱撒和巫瑾的君子協定。但只要薇拉沒有被解救出來,巫瑾就一定會再次送貨上門——
算無遺策。
巫瑾輕輕呼出一口氣,由衷讚嘆:「厲害了!文麟哥!」
文麟笑笑:「小巫也是,等比賽結束……」
巫瑾突然拔刀出手,直直劈向凱撒,同時飛快提醒拿槍的寧鳳北:「還有一發子彈!」
砰——
救生艙猛然彈出,巫瑾只掃一眼就知道寧鳳北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她擊殺了最沒有防備的小染。
存活28。
文麟終於變色,手腕使力就要處決薇拉。寧鳳北正要一槍托解救薇拉——反正她也不在乎這位白玫瑰死活,卻愣是被巫瑾拖著下樓:「跑!」
寧鳳北:「跑跑跑什麼……」
巫瑾在濃煙中使勁解釋:「薇拉變成人質的價值比變成救生艙來的大。」
身後槍聲再響,對方篤定兩人再無子彈,打得肆無忌憚。
巫瑾伸手遞向寧鳳北。
寧鳳北眼睛一亮。
巫瑾輕聲道:「最後兩發子彈。我們卡視角。」
硝煙瀰漫。
五分鐘後,寧鳳北貼門開槍。
存活27。
十五分鐘後,兩人從翼樓瘋狂逃出,身後槍線已是比剛才弱了一半。寧鳳北上氣不接下氣:「能開槍嗎?現在能嗎?」
巫瑾咬牙:「再撐一會。用最後一顆子彈換他們彈盡糧絕,不虧——小心,開槍!」
寧鳳北回身還擊。
一人隔了幾十米被狙,倉促從樓上掉下,銀色救生艙瞬間彈出!
存活26。
不遠處有沉悶槍響,旋即復為沉寂。雅各賓派再也沒有彈藥支撐,可以向兩人開槍。
存活猛然跳到25,24,巫瑾不再多想,不是魏衍就是井儀雙C動手。
撤退目標點,楚楚一陣歡呼:「薇拉姐回來了——等等,是誰來了?我這提示非法組隊——寧、寧寧姐?!」
警報聲滴滴響起,巫瑾趕緊把寧鳳北帶走:「跑,去找薄傳火!」
寧鳳北點頭,臨走時向巫瑾鄭重道謝:「你要把薇拉帶出來?」
巫瑾點頭。
寧鳳北面色糾結:「你一個人?要不要我……」半天卻是熄聲。
巫瑾平靜解釋:「雅各賓派沒有彈藥了。」
薄傳火手上還有槍,大佬也有半板子彈沒有用完。兩組晉級前十板上釘釘。他們都沒有再跟著巫瑾救薇拉的理由。就算大佬楚楚願意友情援助——
大佬並非薇拉盟友,且結盟的兩組最終也需要決出名次。
薇拉還被雅各賓派關押在翼樓。
比起最終干戈相向,和盟友楚楚、大佬一決勝負,巫瑾更願意去為了救薇拉而獨自冒險。
這場比賽,他不能讓大佬代練躺贏。
存活22人。
終於只剩為巫瑾一個人的戰鬥。
巫瑾打了個加油的手勢,掉頭就走。
寧鳳北在身後突然喊到:「要不要我把小薄那把槍借給你——」
巫瑾抬手示意寧鳳北無需顧慮,小圓臉笑意不減,黑漆漆的臉頰依然留有大佬那道擦開灰塵的指印。
風塵僕僕,一往無前。
寧鳳北一頓,露出罕見欣賞的神色:「決戰見!」
巫瑾點頭,在踏出戰場的之前視線掃向掩體。大佬靠殘牆邊,嫻熟給槍裝彈,五指翻飛如同最危險攫人的藝術。
兩人擦肩而過。
巫瑾伸手,男人低頭順應一個擊掌:「去吧。全力以赴。」
認同他的決策、予以他尊重。
巫瑾笑容陡然璀璨。
門外火勢漸弱。巫瑾略微估測,魏衍縱的火會在兩小時後熄滅,介時平民陣營沒有供暖,必定會在淘汰前處決薇拉。留給他的時間不多。
雅各賓派用盡彈藥,只剩下冷兵器——節目組的劣質刺刀。巫瑾情況相似,但他卻有更好的兵器。
不在他的手裡,但他清楚知道該怎樣去找。
巫瑾踏出走廊,身後,楚楚正在同衛時鬧:「我們再去幫幫小巫怎麼啦!……怎麼讓他一個人去……」
衛時:「那是他的選擇。」
寒風從掉落的窗扇外刮入。
巫瑾避開交戰選手,迅速向地下室衝去。那裡有他和薇拉開局時遇到的第一位NPC——盔甲女武士。地下室大門打開,沒有解開的紫色卡片靜靜躺在地上。巫瑾徑直撿起人物卡牌。
「朱莉,路易十四馬廄總管的情婦,一位出身並不光鮮的平民少女……」
腦海中線索微動,記憶中所有細節串聯。
巫瑾衝出凡爾賽宮,一聲唿哨。小馬駒蹦蹦跳跳跑來,載著巫瑾向馬廄衝去——
蹄踏飛雪。
寒風自耳邊呼嘯。巫瑾清楚記得,馬廄里有一柄上鎖的利劍,劍柄與女武士的盔甲上同樣篆刻著花體J字,明顯是任務物品之一。
紫卡,盔甲,武士與劍。這位「朱莉」的身份並不高貴,身為紫卡的必當另有緣由,比如她的那把劍……
巫瑾拉緊韁繩,一躍而下在馬廄中翻找。那柄騎士劍依然埋藏在雪地中,劍身被鎖鏈纏繞,能看到鎖鏈末端小巧的密碼箱——與第一輪不同的是,巫瑾僅僅有一個小時時間能用來解碼,否則就只能繼續拿著劣質刺刀去單騎救隊友。
少年心跳急促,掌心冒汗。
小馬駒瞪著乖巧的眼神看著巫瑾,半天從雪地里踢出一樣物事。巫瑾立時撿起,書本到手時一愣。
曲譜,這本依然是呂利的曲譜。但呂利的副本明明已經解開——巫瑾飛速翻看,在掃過第二頁時一頓。
主唱,巴黎歌劇院首席女演員。Julied'Aubigny。
主唱朱莉。
巫瑾飛速上馬:「回凡爾賽宮,去呂利的歌劇院!」
凡爾賽宮,火勢比方才更弱。好在大火只燒掉半邊翼樓,巫瑾一最快速度向歌劇院衝去,終於在無數本人物小記中找到朱莉。
「她曾是馬廄總管的情婦……這位十四歲的少女不向情夫祈求珠寶,不願穿著華服,她請求像他的扈從一樣學習劍術……」
「在她的生命中,曾經只有歌聲和劍能奪取她的注意,直到她遇到那位富商的女兒,安娜。朱莉不可自拔愛上了安娜。她帶著安娜私奔,遭到了整個巴黎警察的通緝。她不得不回到凡爾賽,祈求路易十四的赦免……」
「朱莉最終用歌聲打動了太陽王。她闖入了安娜的舞會,向追求安娜的三位男士提出決鬥。朱莉以一敵三,對方不死即傷,這位女劍客聲名大噪……」
「安娜最終嫁給了佛洛朗薩克侯爵。」
「朱莉帶著她的佩劍始終跟隨安娜,她是安娜最忠實的騎士。朱莉的一生中未嘗逢過一敗。」
「她是花劍的創始者之一,她是少女閨閣的守護神。她是法蘭西人人景仰的第一劍姬——朱莉·奧碧妮。」
巫瑾再度跨上馬背:「走,我們去取劍!」
鵝毛大雪鋪天蓋地而來,等巫瑾回到馬廄,距離大火熄滅只剩半小時。馬廄一片灰黑,巫瑾眯眼看去,視線陡然一凝。
那把鎖鏈纏繞的騎士劍旁,似乎有個半透明的身影一閃而過,在黑暗中又看不真切。然而巫瑾無暇顧及,下馬一個滑步靠近密碼鎖,鍵入女騎士的戀人,「安娜」的姓名……
鎖鏈咔擦打開!
巫瑾毫不猶豫伸手握住劍柄,劍身光芒流轉,甚至能看到劍鋒上細小的電光——巫瑾幾乎篤定節目組在騎士劍里塞了電源!
在巫瑾上馬殺回去之前,卻突然有一雙半透明的手同樣握住劍柄。
巫瑾一頓,抬頭看向這位女騎士的幽靈。
與巫瑾想像的大相逕庭,朱莉溫婉貌美,穿著覆雪的斗篷與花邊小帽。她笑起來有著罕見的含蓄美麗。很難想到,這是一位打遍法蘭西無敵手的女劍客。
朱莉輕聲說道:「拿上它,去為你的戀人而戰。」
巫瑾臉色微紅,趕緊解釋自己是去救薇拉:「不、不是戀人……」
朱莉微笑:「那或許有一天,你會為戀人而戰。」
「願你與我一樣,英勇,虔誠,絕不後悔。」
「去吧。」
幽靈緩緩消散。
巫瑾愣了幾秒,這才跨上馬駒,再次衝著凡爾賽宮奔去。
大火接近熄滅。
存活18人。
翼樓,瑪麗皇后內間。
就在凱撒猶豫怎麼淘汰薇拉的檔口,窗外突然馬聲嘶鳴。
高塔樓下,巫瑾單騎負劍而立。
守在門口的嵐眯起眼睛:「你一個人?」
巫瑾點頭。
嵐看了半天,突然一笑:「君子戰?」
巫瑾想了想:「怎麼都行,別動薇拉。」
嵐一拍窗:「有意思,」回頭:「這裡有個A級練習生積分,你們誰要?」
佐伊面無表情:「衛選手呢?決戰臨頭各自飛?」文麟無奈:「你這……衛選手跟小巫身邊你也不爽,不跟旁邊你也不爽……」
那位粉紅色挑染長發的妹子立即舉手請戰:「我我我!」
嵐:「准了!」
兩分鐘後,巫瑾走上塔樓,身後長劍出鞘。
騎士劍與刺刀猝然向擊,刺刀一晃,斷成兩段。那小妹子一怔,就著半截斷刀猛然戳向巫瑾頸動脈——
少年一個斜身躲過,劍鋒化守為攻,鋒刃陡亮。救生艙在兩個回合交鋒內彈出。
存活17。
巫瑾輕微喘氣,支撐膝蓋站起,動作毫不拖泥帶水。目光戰意凜冽:「下一個,誰來。」
嵐表情微凝,少頃輕笑:「我。」
匕首如鬼魅出鞘,巫瑾甚至能看看到鮮紅凝固的血槽。他一個下腰躲過刺擊,劍鋒直直劈下,一如在浮空城訓練室的幾萬次揮劍。嵐匕首詭異靈巧,巫瑾走沉穩守拙,短短十回合內,兩人對招愈來愈快,直到巫瑾一個閃身——
嵐收拾不住衝出窗外,跌落時突然拉住巫瑾手腕。
兩人齊齊從二樓落下!
咔擦一聲,繼而是無數浮冰碎裂的細微聲響。佐伊眉心一跳,半天才想起來巫瑾是這一輪的對手:「下面是什麼?」
「是河。凍住了,凍的不太結實。」文麟揶揄:「心疼了?」
佐伊冷哼。
窗下。
巫瑾先於嵐一步爬起,兩人所過之處無不綻開碎冰裂紋,像是冰晶聚成妖花在腳下綻開。巫瑾一劍裹挾濕氣寒風,向嵐以雷霆之勢斬去。少女驀然翻滾,站起時一腳揣在巫瑾小腿。
第一個冰窟窿裂開!
巫瑾斷然向後划去,腳下冰面把他推的極遠。然而緊接著嵐糅身而上——冰面蓬開碎雪如珠,薄冰開始向著窟窿的方向塌陷。巫瑾一劍橫斷嵐的退路,少女一匕首襲來,在側身時突然探出另一隻手——
巫瑾倒吸一口冷氣。
碎冰赫然夾在嵐的兩指之間,自己面頰自手臂被劃拉出一長道血口。巫瑾瞳孔微縮,氣勢猛然暴漲。
佐伊文麟、凱撒同時一聲嘶氣。凱撒直接爬窗:「太陰了!臥槽——」
文麟廢全力把300斤的凱撒從窗戶上揪下來:「別下去,這是比賽。」
不遠處,凡爾賽宮樓頂。
衛時眼神微壓。
冰面上金屬嗆然交擊。巫瑾與嵐同時開始下沉,巫瑾第一個脫下吸水外套,毫不介意半邊身子浸在冰冷的河水中。嵐的秀髮已經盡數濡濕,背後同樣劍傷滲出血跡,但眸子裡還帶著狠意。她始終貼近巫瑾身軀,倏忽突然浸沒於水中——
巫瑾同時沉水!
碎冰在兩人周身漂浮,額而一道血跡從河水翻上。文麟眼皮一跳。
這兩人打的太慘烈。
無論風格,他們都是最值得尊敬的競技者。
腕錶存活數字一跳。
16人。
河底,救生艙終於彈出,緩緩向浮出水面。無數雙眼睛同時盯著河水——
終於有人從水底鑽出。
巫瑾。
他一手拿著嵐掉落的匕首,卡入河畔石縫,艱難從河水中爬上來。半天將臉上的冰水胡亂一擦。
少年原本頗深的傷口被冰水洗的發白,還在慢慢泛出血跡。那把朱莉劍姬的劍還在他的手中。他用劍身支撐著試圖站起。
文麟終於開口:「把薇拉帶出來。」
遠處,寧鳳北愣是看得於心不忍:「嵐是瘋子,小巫也跟著拼?他還不開救生艙?」
薄傳火帶著寧鳳北瘋狂躲避井儀雙C狙擊:「姑奶奶,咱先逃命好不?小巫基礎差,他要是不拼,第一輪淘汰賽就該出局了。能留到現在,他比嵐還要瘋。」
「第五輪了啊。小巫粉絲多,黑子也挺多。這場是他的正名之戰……哎臥槽,魏衍怎麼也狙咱們??」
頂樓,衛時隨手一槍。
存活15。
巫瑾試了幾次,終於勉強站起,脊背挺直,對著樓上低聲開口:「下一個。」
佐伊定定看了他幾秒,最終深吸一口氣下樓:「我來。」
無數攝像機盤旋飛舞。
佐伊伸手找凱撒借來一把騎士劍。
凱撒憤憤不平:「小巫已經這麼慘了,佐伊咱們還要這麼欺負他——」
文麟嘆息:「不是欺負。」
窗沿下,巫瑾再次持劍。此時供暖設備泡水,已經完全停止運轉。少年手臂略微發抖,劍卻握的極穩。他無疑已經用了全身所有的力量。
佐伊:「來吧。」
巫瑾點頭,橫劈而上——
任何人都能看出巫瑾接近脫力,劍勢虛浮輕飄。此時不止佐伊,任何一個哪怕是淘汰了的F級練習生都能輕易把他推翻在地。
屋頂,衛時指節罕見泛白。他直直看向巫瑾,卻沒有絲毫動作。
認同他的決定,予以他尊重。
佐伊一劍划過,乾淨利落。
巫瑾所在之處,救生艙毫不意外彈出。
存活14人。
巫瑾淘汰。
朱莉的劍失控落下,拴在不遠處的小馬駒焦躁亂跑。
樓上,文麟解開對薇拉的挾制:「恭喜,你自由了。」
樓頂,驀然一道黑影落下。
魏衍一頓,極速撤退,躲閃不及的兩個練習生轉眼化為救生艙。繼而淘汰的是到處亂竄的凱撒,緊接著明堯、文麟。衛時像無聲的利刃插入人群——
最終對上魏衍。
存活,3。
存活,2。
楚楚瑟瑟發抖:「衛、衛神……我這就躺贏了?!……」
右側腕錶突然炸開一道煙花。
第五輪淘汰賽結束。
克洛森秀首名:299976號選手衛時
風信子秀首名:FX63522號選手楚楚
整場的攝像機同時向兩人聚攏,直升機盤旋而下,機器人從賽場各個角落躥出,趕緊回收救生艙……
壁爐噼啪作響。
巫瑾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睡醒。
然後茫然看向周圍。
練習生橫七豎八睡了一地,凱撒紅毛一個賽一個鼾聲震天,自己躺在兩層小墊子上,蓋著卡通被子,也不知道被誰整整齊齊塞進去卷好的。
身側燈光微弱。
巫瑾轉身,美滋滋湊過去。
大佬靠在牆上,戴無框眼鏡,斯文俊朗,正在讀一本紙質書。
撲通一聲,衛時半敞開的被子裡擠進來一個暖烘烘的巫瑾。
男人翻到封面。
《雙城記》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巫瑾在被子裡擠著,大佬看一頁,他就跟著看一頁。
「恐懼和仇恨的陰影籠罩著法國,沒有人知道明天會帶來什麼危險……」
如果說第五輪淘汰賽展示是伏爾泰眼中的法國,那狄更斯眼中的法蘭西與他截然不同。
大佬把人按進被子:「再睡會。」
巫瑾盯著大佬的無框眼鏡,咽了一口口水。
衛時隨手關了燈,把人按在枕頭上,低頭俯身。
乾燥的吻落在眼尾、癒合的創口和頸側。
巫瑾在大佬側臉吧唧一下。
衛時封住少年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