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的正前方,少微一手按著刀柄,刀刃已經出鞘一指,一邊按捺著不耐跟難民解釋: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們是去西北的隊伍,不是來賑災的。附近最近的是鄭州,你們去鄭州,那裡也有開放賑災。」
「我們就是先去了鄭州,被趕走才一路走到這裡的!」領頭的難民口才了得,「你們這麼多糧食就分點給我們吧?官爺,實在不是餓得過不下去我們也不會來攔您。」
「我說了這不是賑災糧,是我們殿下帶給西北百姓的。」
領頭的難民表情立馬激憤:「憑什麼不給我們?西北的百姓是秦蒼的百姓,我們就不是秦蒼的百姓嗎?難不成還要分什麼三六九等?你們當官的都不把我們的命當命,是不是要活活看我們被餓死?」
「就是啊!我好餓啊!」
「娘,我餓。」
領頭的話音剛落,人群里就跟著幫聲。
在這之後,更是一群委頓在地、衣衫襤褸的難民,將前進的道路擋得嚴嚴實實。
他們抬起麻木的頭顱,眼神帶著一股絕望和魚死網破的決心。
少微頭都麻了,用他的腦子想想都知道他們背後有點指點,但卻真不能動手,要不然殿下就會被口誅筆伐,但又怕難民真得不管不顧來搶。
少微的刀刃又被指腹推出來一點,身邊的星宿衛也警惕地看著人群。
難民群里開始有人高喊:「這幫當官的吃香的喝辣的,完全不管我們百姓的死活,搶了他們的糧食,足夠我們生活好一段時間了!」
「就是,我們這麼多人,還怕他們不成?」
一時間被飢餓沖昏頭腦的難民一窩蜂地爬起來沖向車隊,少微趕緊指揮星宿衛攔住這群暴民。
但暴民也是秦蒼的百姓,星宿衛不敢下死手,一時間束手束腳。
難民可不管星宿衛對他們的留情,他們都快餓死了,能吃一口是一口。
有幼兒在推搡擁擠間被推倒在地,嚇得哇哇大哭。
「娘!娘!你在哪裡?」
被人群推搡著在前面的婦人看到這一幕,嚇得目眥欲裂。
「小石頭!」
紛亂的腳掌眼看著就要踩在幼兒身上,被一隻纖瘦白皙的手毫不留情地掀翻。
小孩只覺得領口一緊,就被人提溜起來,雙腳還來不及撲騰幾下,就被秦南喬夾在腋下,腳尖輕點,落到星宿衛圍出的空間裡。
秦南喬放下小孩,眉目冰冷,右手往後一伸:「拿弓來。」
姬如堇看她一眼,默不作聲地遞給她一把弓。
秦南喬拉弓,眯眼,對準頭頂上飄著紅色標識的人,嗖得一下射過去。
「啊!」
暴動的難民驀地安靜下來,眼神驚懼地看著星宿衛身後的秦南喬。
容貌艷麗的少女冷著一張臉,一身青色衣裙,手持弓箭,竟像一尊殺神。
「現在能冷靜下來聽本王說說話嗎?」
難民恐懼地你推我搡往後退了幾步,就連姬如堇都被秦南喬二話不說就射殺的作風驚了一瞬,臉色也冷了。
『果然是秦蒼王室會做的事,孟叔說得對,這樣的王室就該推翻。』
秦南喬莫名其妙地瞟了一眼姬如堇頭頂上紅紅的標識。
難民群里有人想發聲再鼓動一下難民衝鋒,誰知抬頭就見秦南喬拿箭對著自己。
「他,他,還有他,都給本王抓出來。」
混在難民群里煽風點火的細作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星宿衛從人群里提出來,膝彎被人一踢,雙膝噗通一聲跪地。
有反應快的趕緊扯著嗓子叫道:「秀王殿下是惱羞成怒要殺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嗎?」
跟他一起被揪出來的也趕緊跟著嚷嚷:「天道不公啊!你們草菅人命!」
平靜下來的難民又有躁動的跡象,太微警惕地盯著他們。
「哼,」秦南喬手中拿著箭,猝不及防地劃開了鬧事的衣襟,露出裡面乾淨柔軟的裡衣,「難民啊,誰家難民逃難衣服還這麼好的?」
「不拿好衣服去換點吃食,反而去啃樹皮?」
被星宿衛攔在外面的難民也面面相覷、竊竊私語。
「好像他們真得是後來過來的誒?」
「說起來一起逃難的俺們村的差不多都在這了。」
難民們的懷疑扎得鬧事的坐立不安,還不等他繼續狡辯,又見秦南喬拿箭頭捅捅他的鞋子。
「哪家難民是穿著軍中制式的鞋子出來的?」
鬧事的癱坐在地,訥訥不言,其他被抓的五人也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恐懼。
「殿下,」少微和幾個星宿衛抬著那具被秦南喬射殺的屍體放在地上,用刀劃開衣服,露出潔白的裡衣,「此人的鞋子卑職確認過了,跟這六人同出蘭州軍。」
「蘭州,二皇兄的封地。」秦南喬在六人面前似笑非笑地走了個來回。
心理素質不行地已經跪地開始求饒。
秦南喬收起笑,殘忍道:「拉遠點,全砍了。」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秦南喬視線轉向被星宿衛攔著的難民,那些難民都忍不住後退,實在是秦南喬的作風太狠辣了,他們剛剛還要搶人家的東西,現在開始害怕秦南喬秋後算帳。
「娘。」
小孩虛弱的呼喊聲在身後響起,秦南喬腳步一頓,向後看去,是她剛剛救的那小孩。
秦南喬身前,星宿衛圍成的警戒線外,一個披頭散髮的狼狽女人從人群中擠出來,被星宿衛抬起來的手臂攔住。
「殿下,孩子是無辜的,有什麼您沖我來!」
秦南喬朝姬如堇一抬下巴:「那個小兵,去把車上的糧食拆幾包下來煮粥。」
姬如堇古怪地看她一眼,還是去了。
秦南喬從袖子裡掏出一張大餅,向小孩走去,蹲下:「諾,小孩,吃吧。」
小孩睫毛上還掛著眼淚,臉上的灰塵被淚水衝出兩道彎彎扭扭的蠟黃皮膚,像只小花貓。
因為飢餓而顯得特別大的眼睛正怯生生地看著秦南喬,又忍不住瞟向秦南喬手裡的餅子,又無措地看向難民群里同樣慌張的母親,然後視線再次艱難地落在餅子上,咽了口唾沫。
秦南喬見狀,直接塞小孩手裡:「吃吧,你娘也有。如月,給這孩子倒碗水。」
「諾。」
秦南喬起身走向難民:「大家有話好好說,本王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們都是受奸人蒙蔽,本王可以不予追究。」
難民們趕緊跪謝。
「本王讓人煮了粥,你們排好隊去領,每人再加個餅子。」
難民們這次謝地更真誠了。
秦南喬話鋒一轉:「不過,這些都是本王帶給西北百姓的糧,你們吃了這頓,該去哪就去哪。」
難民群譁然,有難民期期艾艾地看著秦南喬,可能是秦南喬剛給了吃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殿下,您行行好,我們真得沒活路了,我們一路走來,那些城都不願意接收。除我們這批人之外,還有好些人在附近。我們真得沒辦法了。」
「是啊,殿下,行行好吧。」
「本王的糧也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給了你們,本王的親衛們和西北的百姓就要餓肚子。」秦南喬說得特別無情,在難民灰敗下去的臉色下又道,「不過,如果你們成為我西北的百姓,那這批糧你們自然也能吃。」
難民們眼睛一亮,又猶豫起來。
「西北,好遠的咯。」
「我聽說那裡也沒啥好東西,要是去西北不就趕不上秋耕,我還想回家種地。」
秦南喬靜靜聽著這群難民們討論,也不催促。
反而還是那個孩子的母親一咬牙,大聲道:「殿下,我跟您去西北!」
秦南喬露出一個笑:「柳月,帶這位嫂子登記戶籍。」
「諾。」
「石頭娘,你怎麼要去西北啊,這太遠了,很辛苦的。」有跟石頭娘相識的忍不住勸道。
石頭娘滿臉堅毅:「我們現在四處流浪、被其他城驅趕就不辛苦嗎?」
勸說的人也開始猶豫。
「我沒讀過什麼書,我只知道殿下會給我們吃的,我們起碼不用餓死。我們家就我們娘倆,地回去也不知道還是不是我們的,總歸不過是一條命、這點家當,去哪裡不是去?」
周圍的難民們開始思考起來,又有難民去找秦南喬,說要去西北。
秦南喬照單全收:「柳月,擬一則告示,就說願意去西北的都過來登記戶籍,原先的戶籍作廢,到西北後本王會給他們分田地,免三年賦稅。向周邊的城池也分發一下。」
「諾。」
「為什麼要這麼做?」
秦南喬一頓,回身果然見到姬如堇。
她的親信里都是直接奉行她的指令,敢質疑的就只有這個夜闖她宮的傢伙了。
「因為西北缺人啊,人力是最重要的資源。」
秦南喬笑得不懷好意:「既然二皇兄對本王不客氣,那就別怪本王不客氣。蘭州附近的城池既然不接收這些難民,必然是他們自己也過得不好,既然過不好,那本王就替他們解決些負擔。」
姬如堇想了一下,就明白了秦南喬的打算,等到蘭州這些二皇子的封地開始耕種,就會發現城內人口流失嚴重,出現荒地無人耕種的現象,那的確夠二皇子頭疼的了。
前不久還為二皇子出謀劃策的姬如堇神色莫名地看著少女:「但是這麼多人,如果還沒到西北就把糧吃完了怎麼辦?」
秦南喬聳肩,雙手一攤,頗為光棍:「再說咯,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姬如堇忍不住彎起嘴角,就見眼前忽然放大了秦南喬的臉。
秦南喬貼近姬如堇,無視姬如堇的緊繃,手指撫上姬如堇的臉,用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
「你那天闖我風華宮的時候我就想問了,你叫什麼名字?」
「你戴人皮面具了嗎?」